待到巨鲛游速渐缓之时,鲛群已经深入了南海腹地,水镜便不欲再往南引,看准了远处出现的一处海岛,控制着巨鲛向那海岛游去。
这巨鲛似乎是在这一夜中已经被驱使惯了,如今水镜把着它的方向,它便闭眼直往前冲,直至浅滩依旧不停,硬是将身子拱上沙滩搁了浅。
水镜甫一翻身下来,忽听身后不远处“啪啪啪啪”几十声连响,他回头一看,竟见那鲛群也如瞎了眼般前赴后继跟着冲上了浅滩。
水镜无奈,走回去将它们一个一个推回海中,这才又回到了沙滩上,站到了一路被他骑乘的巨鲛身旁。他拔出刺入鲛背的青铜长剑扔到一旁,抬手覆上它脊背上的剑孔,片刻后,那剑伤在他手下痊愈,巨鲛却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水镜愣了愣,收回手来。
死了?
他绕着巨鲛走了一圈,发觉它的确已经没了任何活着的迹象。
灵气可愈伤病,亦可令草木回春,却无法令有魂之物起死回生。
人有魂元,鸟兽亦有魂元,身死之时魂元便会离体,躯体即便痊愈也无法将魂元唤回。
“啧,”水镜喃喃道,“你怎竟如此娇弱?”
他向来不爱插手人间生死,对鸟兽亦是一视同仁,并无意以这巨鲛性命换取那几船人命,只想着待将鲛群领回深海便为它拔剑疗伤,可不料只稍有耽搁便晚了一步。
不过既然事已至此,水镜也无可奈何,他不是那伤春悲秋之人,对这巨鲛也无甚愧疚可言。
他席地而坐,拍着那鲛尸道:“你们伤人性命在前,我替人伤你性命在后,按着人间说法,这倒也算是因果相报,想来你也不会有何怨怼。”
他拿起方才扔下的长剑看了看,此时这剑身已然弯折,上有不少磨损,还布满血污,显然不堪再用。
水镜想了想,用剑身敲了敲那鲛尸,又道:“既然如今你已身死,魂元离体,依我看,这身骨肉也别浪费,我便替你物尽其用吧。”
说罢,他起身干脆利落地从鲛尸中将鲛骨剔出,余下血肉拖进海中。
尸体甫一入海,鲛群便一拥而上,片刻间将其分食而尽。
分食完后,鲛群便不再聚集此处,转而向深海游去。
水镜用海水将那鲛骨清洗干净放在一旁,坐在沙滩上伸了个懒腰,从怀中掏出被水浸湿的册子,抖了抖,铺开晾在了身边,而后以手枕头往后一躺,翘起腿,望向万里苍穹。
千年来,水镜早已习惯了如此刻这般独处。
独处时,不必理会日月更迭,不必在意阴晴雨雪,亦不必计较光阴流逝。
他向来不知寂寞为何物,也从未有过牵挂惦念,可此时看着空中悠悠飘过的白云,他眼前却时不时晃过一个个稍纵即逝的画面。
望溟塔顶,那少年跪地遥望沧海的眼神。
星河之下,船头负手而立的那一抹修长背影。
月色之中,那少年在船尾闭着双眼微微扬起下颌的模样。
水镜忍不住弯眼笑了笑。
云卷云舒,日落月升,朝暮更迭。
不知过了多久,水镜起身,踏着岸边礁石潜入海底摸索了一番。
重新上岸后,他将晾干的册子重新揣进怀中,拿上鲛骨,腾空往北飞去。
……
回到陆地后,水镜并未停留,转为步行继续北上,而后向东,直至进入琼国境内。
大銮攻琼那一战持续的时间极短,琼国防线崩溃后,琼都随即失守。
都城被夺下后,其他城池守军便不战而降,因此,大战对琼国造成的损失和影响极小,大多地方并没有大战方歇时的兵荒马乱,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
琼国不同于桑国是因水土整治而变得适宜生存,它乃是“天生丽质”,遍布青山绿水,甘源沃土,就好像在创世之时,诸神就对它极为偏爱。
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生在这山清水秀红情绿意之地,琼国人大多有种与生俱来的才情与灵动,善书画,善诗词,善歌舞,善精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