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年少的解无移一身储君常服惯用的杏黄,也是这样的夜,也是这样静立在船头,也是这样星光灿灿,风月晴朗。
水镜想起自己当初还曾在心底嘲笑过那些文人墨客,笑他们将那无心无情的风花雪月硬扯来寄思写意,平白沾染了一身苦涩闲愁。
而如今再临其境,水镜却终是嘲笑不能了。
彼时无心亦无情的并非风花雪月,而是水镜自己,而今时今日,世间万物都仿佛生了心绪。
风也离愁,月也离愁。
他从未像此刻一般想要将时间冻结,盼着北海尽头能够远一些,再远一些。
越往北去越是寒冷,接近北海尽头之时,海面上已是有厚厚的冰层阻隔。
水镜带着解无移弃船而去,由上空继续向北飞行,白毛跟在二人身后,竟是追赶得有些吃力。
解无移从未见过这般广阔的雪域,不由低头看得愣了神。
接近四季山后,水镜带他下行到了四座山中的南山南麓。
甫一落地,白毛便已从上空落下停在了解无移肩头,水镜从袖中掏出了一条布带,覆上了解无移的双眼。
解无移茫然道:“师父这是……”
水镜在他脑后将带子系好,道:“莫急,稍后带你看个奇景。”
北海尽头的雪并不松软,像是被人按压过一般紧实厚重,脚步踏在雪上亦同别处一样会发出“咯吱”声响,但听上去这声响却是稍显沉闷。
水镜牵着解无移翻过山巅,迈入四季山地界。
他走得缓慢且小心,好让解无移脚下步步稳当,而解无移的手与他交握着,随着脚步深浅,手上力道时松时紧,骨节分明的触感从手心传来,令水镜有些心猿意马。
到了玉碎湖边,水镜单手解下玉佩抛入湖中,自玉佩入水化鱼处起,湖上冰面顿时消融,极快地向外扩张开来,湖畔青草出芽,周围四山也随之发生起变化。
东,南,西,北。
春,夏,秋,冬。
四山分化为四季之景,在这茫茫雪域中渲染出一片不同寻常的色泽。
白毛仿佛很是兴奋,瞬间腾空而起,围着这四座山不停地盘旋。
水镜松开牵着解无移的手,绕到他身后解开了他眼上的布带。
布带轻缓滑落,解无移微微眯眼适应了片刻,而后缓缓张开,待看清前方山峰时,他怔了怔,而后转着身子环视了一圈,一贯平静的脸上露出了难以抑制的意外和惊喜。
“四季并存?”解无移不可思议道。
水镜笑了笑,道:“可算得上奇景?”
解无移点了点头,目光却还徘徊在那四山之间,看了又看,仿佛看不够一般。
半晌后,他才终于像是平复了心绪,收回目光疑惑道:“极北之处应是极寒之地,怎会有这四季并存之景?”
水镜方才之所以蒙上解无移的双眼,就是不想让他看见鲤鱼入水给四山带来的变化,不想让他知道四季山离了鲤鱼便是一片雪域。
此时听他果然对此有疑,镇定自若道:“我爹娘在创世之时乃是分别掌管四季与水源,故他们所居之处有水有四季也并不稀奇。”他原是个不擅说谎之人,可这千百年来编的谎话似乎都用在了解无移一个人身上,如今竟然都有些驾轻就熟了。
解无移对五神创世的历史了解得并不详尽,故而听到这般说辞也未有怀疑,目光又转向了面前的玉碎湖。
湖面波光粼粼,一架木桥蜿蜒至湖心,一间朴素木屋立于水上,若是将这湖这屋都缩小些,便与水镜那年赠他的琉璃球中的场景一模一样。
解无移看向那湖心的木屋,问道:“那便是师父存放册子的地方?”
“对,”水镜见他对此地饶有兴趣,心情也跟着松快了几分,拍了拍他后背道,“走吧,带你去看看那些册子。”
解无移随着他从木桥行往木屋,进了屋后便是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