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棠连忙住了手,担忧道:“疼了?”
“无事,”苏青霓道:“你继续涂。”
旁边端着药的嬷嬷插嘴道:“皇后娘娘,这伤看起来严重得很,不然奴婢还是去叫太医来吧。”
苏青霓摆了摆手,道:“今天太晚了,不便麻烦太医,等明日再说。”
她又不傻,哪有帝后大婚的日子,当晚就宣太医的道理,太晦气。
那嬷嬷还在劝道:“可娘娘这伤势……今夜如何服侍皇上?”
苏青霓才想起这一茬,愣了愣,迟疑道:“可本宫服侍皇上,又用不上腿。”
不就是往床上一躺么?
嬷嬷欲言又止,止而欲言,最后委婉地措辞道:“可娘娘……也要动的啊。”
一旁的碧棠倏然垂了头,一张小脸红得仿佛要滴血一般,反倒是苏青霓十分从容,她觉得自己在宫里活了这么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遂很是大方地道:“皇上动就行了。”
嬷嬷:……
这回她是彻底没话了,帝后两人关起门的房里事,她一个宫人也不能插什么嘴。
倒是碧棠抬起头悄悄看了苏青霓一眼,她穿着大红的喜服,衬得面如凝脂,色若春花,斜斜地倚靠在软榻边,一双眸子微垂,长长的睫羽在烛光下投落两弯清浅的影子,掩住了眼底的情绪,叫人看不清楚她在想什么。
碧棠总觉得今日的小姐看起来有些不太一样了,但是具体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只好低头继续涂药。
药还未涂好,门外便传来了通报声,紧接着,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在宫人们的簇拥下,挟裹着深冬的寒气,踏入殿内,是永嘉帝来了。
碧棠与一屋子的宫婢嬷嬷们齐齐跪了下去,永嘉帝已到了软榻边站定,深眸中没什么情绪,居高临下地盯着榻上的苏青霓,目光滑过她的脸,最后在脚踝处落定。
苏青霓的裤腿还没放下去,露着洁白如玉的小腿,足弓纤细优美,脚趾圆润,好似被工匠精心打磨过的玉石一般,只是脚踝位置红肿了一大圈,瞧着甚是可怜。
她伸手放下了裤腿,然后扶着软榻起身,慢吞吞地拜了下去:“臣妾拜见皇上。”
殿内空气寂静,苏青霓跪在地上,过了一会,才等来帝王的声音,嗓音清冷,让人不禁想起枝头覆盖的冰雪,有点儿冷:“平身。”
碧棠连忙扶起苏青霓,但永嘉帝没叫她坐,她也只能先站着,苏青霓垂着眼,看见对面帝王身上的绛色冕服,上面以金线绣着十二纹章,腰间紧扣的玉钩在烛光下折射出温润的光泽,不像它的主人。
只见了一面,苏青霓便觉得他是冷的,从骨子里由内而外散发着冷漠的意味,像一尊没什么人气的玉像,好看是好看,就是不能摸,怕冻手。
这么想着,不知为何,她脑中不期然又闪过一点翠色的影子来,是那一根被削去枝叶的竹竿。
苏青霓正漫无边际地走着神,忽听一名女子声音道:“皇上,皇后娘娘,这边请。”
她抬眼一看,却是一名内侍女官站在酒案边,正对她含笑示意,永嘉帝楚洵已举步过去了,苏青霓脚踝伤了,只好在碧棠和嬷嬷的搀扶下,一点一点地挪了过去。
她的动作极慢,坐下来时,额上已渗出了细密的汗意来,楚洵虽然冷淡,但是耐性却很足,什么也没说,也未表现出烦躁之意,只静静坐着。
桌案上摆着一壶酒,两只金酒樽,酒樽之间以彩线相互缠绕着,两副镶金象牙筷子,还有一小碟片成了薄片的熟羊肉。
今日大典,礼仪异常繁冗,苏青霓大约是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看见那碟羊肉,骤然觉得腹内生出几分饥饿来,她下意识盯着那羊肉多看了几眼,半点没察觉自己此刻的模样落在了身旁人的眼里。
那内侍女官跪在案前,拿起酒壶往杯中倒酒,恭敬道:“请皇上与皇后娘娘饮酒。”
苏青霓端起酒杯,不自觉又看了那羊肉一眼,心道,喝酒之前,不必先垫垫肚子么?
她上辈子未曾来得及行合卺礼,自是不知道这些规矩的,一连被女官劝饮了三杯酒,苏青霓有些酒劲上头,脸颊浮现绯色,面若涂脂,眼神也有些迷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