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寒笑了笑，不置可否。
后来老师说了什么，同学们又在笑什么，他都没在意。
他点开微信，偷偷回了一个字“好”。
明明刚才还很烦躁，此刻，他的心情变得特别好。
所有纠结、所有混乱竟在片刻中沉入水底，此时，他只能感觉到舒适的平静，他整个人，似乎都浸在温热的池水中——那温度，和宋曜的，一样。
*
宋曜知道自己应该告白，让剧情快速进入爱情线，赶紧加好感度。但是，他从来没有跟任何人告过白，他还知道，对方就是暝暝的化身，这样的认知让他感觉浑身别扭。所以好几次，他都没说出口。
明明很焦躁的沈慕寒倒是平静了下来，他感觉今晚的夜风十分凉爽，风里带着草木的香味，混合着宋曜身上那种淡淡的芬芳。他喜欢走在宋曜的身侧，看他在风中翩飞的俏皮发梢，看晕黄的光在他挺翘的鼻梁上滑滑梯，然后啪嗒，落在他的肩膀上。当他抬头望向自己时，眼下那颗小痣仿佛带有奇妙的磁力，总是让他的手指痒痒的，就连唇.舌也跟着痒了起来。
两人走到地铁站，沈慕寒却说：“走路吧。”
在这一刻，宋曜明白了沈慕寒想说什么。
如果乘坐地铁，很快就会到站，两人就会分开。可如果走路的话，就算快步走，也至少需要一个多小时……
——真是个，粘人的家伙呀。宋曜想。
不知不觉，他的心也变得软软的，如同漂浮在天空中的云朵，带有些甜丝丝的味道。
晚上九点，两人路过繁华的商业街，街边小吃五花八门，商店里人头攒动，广场上还撑着做广告的大棚，不少摆地摊的，大人坐在喷泉旁纳凉，孩子则玩着飞天箭，手上用箭头勾住橡皮筋一拉，小东西便飞得高高的，亮起夜灯，像小降落伞那般降落下来。
两人钻进甜品店、潮玩店、超市，在空调开得很足的大商场里穿梭，不多时，一人一支冰棍，边走边吃。宋曜吃的是草莓味的，这冰棍很是神奇，里面还封着三块草莓，红艳艳的。沈慕寒吃的是青葡萄味的，整体呈淡绿色，酸酸甜甜挺好吃。
他们穿过商业街，走上林荫路，路过大学、医院、小公园，走过一站又一站。
人烟越发稀少，很快就十点了。他们明明走了很长的路，却都感觉不累，也没觉得走了多久。
这对宋曜和任西暝而言，都是崭新的体验。
在现实世界里，任西暝小时候，宋曜每周六会带他去小公园。任西暝专注玩泥巴，宋曜则坐在喷泉旁和朋友聊天。任西暝大了以后，实在叛逆得厉害，两人的关系也越发疏远，便根本没有一起散过步，一起走这么长的路。
宋曜很快就发现，这个世界的地图，和现实世界是那般类似。无论是街道还是建筑物，都无比熟悉。他难以想象，任西暝如何将虚拟世界做得如此逼真。
很快他也就懒得再细想了。
他眯眼享受着这样安静的一刻，时不时有种恍惚之感，好像这个世界只有头顶的明月，还有他们两人。
而沈慕寒，同样也有这样的感觉。
他希望，他和身边的人就这样一直走下去，不被任何人、任何事干扰，走到时间的尽头。
感觉也没走多长时间，到宋曜家门口了。
刚才一起走的时候，沈慕寒的笑容十分灿烂，完全变成了话痨。可是此刻，他安静了下来，眉毛微微蹙起，脸上的光带着冷感，整个人显得有些落寞，像只不得不离开主人的大型犬。
宋曜忍不住开口留他，可还没说完，就听见沈慕寒轻声说了句“拜拜”。
然后他转身离去，背对着宋曜晃了晃手。
沈慕寒离开得那般潇洒，好似他之前期待的那些话，无论是否有听到，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穿过马路，走在路边，渐行渐远。
宋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不知不觉，他已经追了上去。
他跑了起来。
在路灯下，终于，他捉住了对方的手腕。
沈慕寒转头看他，眼中带着惊讶：“怎么了？”
一向厚脸皮如宋曜，一直以长辈自居的哥哥，一向在感情方面木头得不行的人，在这一刻，头一次，感觉自己的心跳在加快，那颗心脏，在胸腔里，咚咚跳跃，汗湿了他的额发。他意识到自己有些紧张了，即使此刻只是为了攻略神明，也是他第一次告白——
“我……”那么骄傲的、从来都说一不二的他，竟难以吐出那几个字。
沈慕寒望着他，脸上没有一丝烦躁，晕黄的光铺洒在他的发上、身上，他的眼中带笑，期待地、包容地望着眼前的人。
在阵阵蝉鸣声中，在车辆驶过的嗡鸣声中，在温柔的风声中，宋曜说：“我喜欢你。”
除了上下滑动的喉头，沈慕寒整个人看起来没有特别的反应。
可事实上，他的脑海正在经历惊涛骇浪，就连手指都轻轻地战栗了起来，鼻子酸涩得厉害，他感觉有些不真实，好像刚才听到的，只是一句虚假的梦呓。
好似曾经的他，为了那朵围墙里的殷红玫瑰，早已伤痕累累、奄奄一息。好似他告诉过自己，放弃、屈服，无数次，可是依然习惯性地爬上布满荆棘的围墙，只为看到玫瑰盛开的那一刻。哪怕只是存在于虚拟的世界里，只要他能嗅到那朵花的芬芳，亲吻它最外面的那层花瓣，他也知足了。
沈慕寒的声音在抖：“再说一次。”
当那四个字说出口的刹那，宋曜感觉没什么了。他就是在攻略神明，既然必须走爱情线，还犹豫什么呢？“犹豫”二字，太不适合他了。
所以这一次，他要演好深情人设，他便大声说：“就算已经被你拒绝两次了，就算你让我不要再把精力集中在你身上，我还是喜欢你！”
“以前喜欢我，还是，现在？”沈慕寒哑着嗓音，问。
“现在！”
“哪种喜欢？”
哪种喜欢？沈慕寒忍不住自问，他自己想要得到宋曜的哪种喜欢？
他想要的，不就是独一无二的挚友关系吗？可是为什么，若此刻宋曜告诉他，他以挚友的身份喜欢着他，他会感觉万分失落呢？
宋曜望着双眼泛红、备受煎熬的神明，凑过去，抱着亲吻小辈的长辈心理，轻轻吻了吻他的脸侧。
他的唇瓣轻轻擦过沈慕寒的皮肤，如同若即若离的花瓣，带着些草莓的香甜。
其实他从未吻过任西暝，毕竟他一直比较洁癖，不喜欢和任何人有亲密的接触。所以主动亲脸对他而言已经是极限了。像主动吻唇那种事情，对于他而言根本没可能。
感觉，只用了万分之一秒，他的吻便结束了。
他抿唇垂头，尴尬得厉害。
转身，准备回去了。
他不知道，晶莹的泪水从神明的眼中滑出，让这位神明惊慌失措。
他也不知道——他那短暂的一吻，把沈慕寒的理性，叼走了。
沈慕寒用手背擦掉莫名的泪水，揽住他的腰，不让他离开。用右手抬起他的下颌，手指在发颤。
宋曜不得不看他，便发现水墨般漂亮的红，早在沈慕寒冷白的皮肤上漾开。他原本就是一头银发，皮肤又白，整个人都有些缺乏色素，红色便显得格外明显。此刻，他湿润的睫毛战栗着，那双泛红的、半寐的眼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幽深，痛苦的，痴迷的，迷茫的，满满的都是自己。
沈慕寒过于精致的脸，在靠近。
宋曜瞬间失去了反应。
他的脸颊感觉到了柔软的触感。
伴随着，沈慕寒温热的呼吸，痒痒的。
下一刻，便是额头。
是鼻尖。
被沈慕寒碰到的地方，都在发烫，好像过了电，麻麻的。
宋曜本能地想要将对方推开。
却被沈慕寒紧紧抱在怀里，两人靠得那么近，呼吸相互交织。
在这一刻，草莓味的甜似乎与葡萄的酸融合在一起。
两人的唇，近在咫尺。
沈慕寒的声音竟带着些哽咽，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悄声说：“这次，我接受你的告白。因为……我应该，也有一点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