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看着她,眼神只剩空洞,嗓音也带着些许恍惚:“你为什么不说啊?”她轻轻的问,“玉佩是你问我要的,令狐沛是你约出来见面,你叫我陪你一起来!……你为什么不说?”
婉仪郡主目中含泪,“容容,我有苦衷。我母亲这个样子——请你体谅。”
少女惨笑。
婉仪郡主拉着她,切切道:“你放心!你年纪小,过上一年半载的,大家都会忘记这件事。”
“我以为——”少女注视她们交握的手,笑容苍白,“我以为,不管发生什么,不管大人的关系如何,我们都是朋友。”
“我们是!”婉仪郡主说,“你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少女抽出自己的手,转过身,游魂般的走上桥。
到了桥当中,她忽然一跃而下。
猝不及防。
咚!
惊叫声四起。
*
“姑娘?姑娘快醒醒,您魇着了!”
明容猛地坐起来,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
她在长宁宫,在自己的卧房之中。
冬书站在床边,手里捧着一杯温水,温柔地拍她的背脊,“别怕,醒来就好。”
明容额头上尽是冷汗。
她的心仍在狂跳,说不清是怎样的感觉,又害怕,又难过。
半晌,她长长吐出一口气,拿起枕头,盯着底下的粉色香囊。片刻之后,说道:“我不要了。”
冬书欲言又止。
“你拿去收起来,随便放哪里。”明容低着头,“……我不想看见。”
*
婉仪郡主等了一天,没有等到明容的回信。
她知道,明容肯定还在生气。
她不怪明容。
成国公府的那件事,换作谁都会记恨,可她没有办法。
从前在家里,还有兄长在。父母若对她太过严厉,哥哥会替她说话,为她据理力争,挡住责罚。
可哥哥死了!
她独自一人,孤立无援。
这三年,生不如死。
她真的无能为力,她害怕忤逆父亲和母亲。事到如今,只要他们的嗓门稍微高一点,她就怕得瑟瑟发抖。
但是现在没关系了,母亲说,她可以继续和明容来往。
她想告诉明容,她不会再欺骗她了。
婉仪郡主垂眸,目光落在浅黄色的信纸上。
母亲在信中交代,明容得太子重视,私下不知使出什么勾引男人的法子。她须得好生看清楚,学以致用,才能讨得太子的欢心。同时也要谨慎,心机手段都要比明容更高明。
她看清楚了。
那天,她和庄沐儿在未央殿附近,亲眼目睹明容和太子、燕王不期而遇。
明容没有勾引太子,她躲着他。太子叫她,她着急走。
那一刻,婉仪郡主在远处瞧着,心底暗暗地松了口气,很是欣慰。
她放下信,走到打开的窗户口,深深呼吸。
她和明容是从小到大的好朋友。
她对太子的恋慕之情,容容一清二楚,又怎会横刀夺爱?
容容不是那种人。
*
今天,天气好。
天空蔚蓝,万里无云,冬日的寒风也比往日收敛。
早上,明容抱着蝴蝶纸鸢,正琢磨如何去找沈令,问竹过来了,将她带到皇后面前。
皇后道:“容容,陪我去御花园散步。”
明容点点头。
皇后起身,牵住女孩的小手,又道:“进宫这么久,你还没见过圣上。”
明容说:“没见过。”
皇后走出大门,“前阵子,圣上问起你,如今你人在宫里,总要见一面,才算尽了礼数。”她看一眼不远处高耸的红墙,“今日多半能在御花园碰上。”
明容好奇,“为何要去御花园才能见到圣上?在长宁宫等他不好吗?”
皇后淡淡一笑,“他不常来的。”
明容愣住。
冬天还没过去,御花园还是那么冷清。
百花凋零,唯有红色、粉色、白色的梅花不畏严寒,在枝头盛放。
今年的梅花,其实也快谢了。
明容跟在皇后身旁,一路走走瞧瞧,只觉得大曜的皇宫真是安静,除了偶尔见到的低眉垂首的宫女和太监,其余时候,毫无人间的烟火气。
不知历史上的那些朝代,汉唐盛世,大宋明朝,他们的御花园是不是也跟鬼城似的?
绝对不会。
又走了一阵子,远处总算飘来人声。
明容尖着耳朵听。
是玉贵妃。
“……那姓余的画师简直混账!臣妾活色生香的一个人物,他却画得像一根呆滞的木头。陛下,你说可不可恨?他的那幅画,臣妾当场就撕碎了。然后,臣妾又想,论黑白水墨画的意境和功底,天底下还有谁比的上陛下?再说,你才是最了解臣妾的人——所以呀,你何时动笔?”
玉贵妃的声音,明容只听过一次就能记住,很有辨识度。
娇气,却不柔软。
语气总是骄傲,盛气凌人的。
此刻,玉贵妃的傲气收了起来,抹了蜜似的甜美。
明容凝目望去。
一簇簇梅花颜色各异,影影绰绰。
在梅林的深处,站着好些人,多是妃嫔,看她们的穿着头饰,位分都不低,其中最为瞩目的是盛装的玉贵妃。
她抱着一名男子的胳膊,有时轻轻摇晃,有时又靠着他的肩膀,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
男子不理她。
那人,只能是皇帝。
明容眯起眼,努力看得更清楚。
男子背对她,背影清癯,后颈修长,穿一身银白的大氅。不见面目,凭感觉就知道,这人冷冷清清的,不太好相处。
皇后悄声道:“贵妃身边的,就是陛下。”
明容有点紧张,摸了摸头上簪的粉色梅花。
花还在,可是被她乱摸,碰掉了花瓣。
她懊恼地皱眉头。
皇后见她手忙脚乱的,轻轻笑了,弯腰,在她耳旁很小声的低语:“没事的,陛下对人的衣冠相貌不上心,也看不太仔细。”
明容疑惑,“看不仔细?”
皇后道:“陛下幼年目盲,后来治好了,却落下眼疾,只分得清黑白灰三色。”
明容惊讶,抬头望向那道雪白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