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前,信国夫人宣布,明日一早考试。
明容回到西偏殿,便开始埋头苦读,背诵枯燥的课文。
过了会儿,敲门声响起。
冬书打开门,接过采桃端着的银托盘。
“姑娘。”她把一碗甜汤放在明容的手边,温声道:“冰糖银耳炖雪梨,润润喉。”
明容捧着书卷,疲惫地打哈欠:“谢谢。”
冬书无奈,“怎么总要对我道谢呢……”说到最后,心头一跳。
她为什么对着姑娘自称‘我’?
这是何时养成的坏习惯,是从回宫之后么?还是过年那会儿?若是被朱妈妈听去,又要念她。
怪春棋。
那丫头大大咧咧的,嘴又快,常在姑娘面前没规矩,我这我那的,害得她也说习惯了。
也怪她自己。
姑娘平易近人,从小待下人就温和,最近更是宽容。
主子当然可以仁慈,她却不能放纵。
冬书又道:“姑娘可别道谢,折煞奴婢了。”
明容转过头,“冬书不是奴婢——”
可冬书在古代,确实是签下卖身契的奴仆。
明容沉默,抬起头,认真的道:“冬书在我心里不是奴婢,是最照顾我的姐姐。”
冬书愣了愣,眼圈儿微红。
她想,她前世不知做了多少善事,今生才能遇见姑娘这样的主子。这一辈子,值得。
明容握住她的手,轻拍她手背,神秘兮兮的,“等我给你涨月钱啊。”
冬书双眸泛着水光,唇边挂着笑,柔声道:“我们做下人的,月钱自有柴总管和账房先生分发,姑娘别操心这些。”
明容说:“你等着。”
冬书无奈的笑。
又一会儿,明容放下书,揉揉酸疼的眼睛。
她决定稍作休息。
闭上眼,她放松下来,一时兴起,点开系统的人物列表。
经过这几日坚持不懈的雪中送炭,有时送吃的,有时送生活用品,赵检的好感值上升到30。
奇怪的是,每次去过未央殿,最多延迟一两天,皇帝的宠爱值也会上升1点到3点。回宫半月,截止今日,宠爱值已达26。
为什么呢?
明容思忖半天。
也许,皇帝是在乎赵检的。
虽然他把赵检废为庶人,丢他一个人在荒凉的未央殿自生自灭……但是血浓于水,他对赵检,未必全然无情。
所以,有人见到她去未央殿,告诉皇帝,他知道自己关心赵检,便心生好感。
这是唯一的可能。
明容单手托住脸,幽幽叹了口气。
不知为何,她有些忧伤。
赵检,他也是皇帝的亲骨肉啊。
既然关心他,为何这么多年不闻不问,置之不理?圣上难道不知道,赵检被太子欺负得有多惨吗?
这世间哪有不爱儿女的父母——
咚。
咚咚。
明容慢一拍才反应过来。
冬书看向窗子,那是声音的来源。她很是无奈,小小声抱怨:“燕王殿下总来找您,这可怎么是好?叫皇后知晓,怕她心里有想法。叫玉贵妃知晓,更糟糕。”
咚咚,咚。
冬书无可奈何,只能开门。
少年坐在院子里的树上,两指捏着一粒珠子,眯起眼瞄准。
冬书忙道:“别扔,别——”她捂住嘴,环视左右,压低了声音急切道,“窗纸破了还得补,殿下手下留情!”
赵巽道:“你怀疑本王的箭法?”
冬书:“……”
什么箭法呀,他天天就拿珍珠当石头扔。
赵巽又掷出一粒珠子。
珍珠正中红木窗棂,弹到地上,沿着长廊滚动。
冬书追在后头捡。
这东西要是被别人发现,那也麻烦。
少年一阵风似的从她身旁掠过。
冬书回头,只看见四崽摇着小尾巴,从门缝里钻进去。
她一手扶额。
这几天,姑娘一得空,燕王便来找她玩耍,每次都是神出鬼没,来的时候如风飘然而至,走的时候也是乘风而去,无影无踪。
幸亏他轻功好,至今没人发现。
玉贵妃仇视皇后娘娘,对她家姑娘自然也没好脸色,偏偏她儿子一天到晚地献殷勤……这叫个什么事呢?
*
“七哥,我没空陪你玩。”明容用小勺子舀起甜汤,吃了一口,“明天考试,我要复习到很晚。”
赵巽拿起她的书,随意地扫两眼,“别忙了,你和谁一起听课?”
明容说:“让我想想……长乐公主,长悦公主,蔡姑娘,谭姑娘——”
赵巽淡淡道:“第一名是长乐,第二名是长悦,你和剩下那几个并列第三。”
明容愣了一下,“为什么?长乐公主书本都不带回明光殿,长悦公主一上课就睡觉,我这么努力学习!”
“你是伴读,岂能考的比公主好?”
“这不是内定吗?黑幕!不带这样的。”
“所以叫你别瞎忙。你看我,我从来不去听课。”
“……”
明容因为愤慨而失去胃口,对着吃了小半碗的甜汤愁眉不展,怨念一会儿,又想,何必跟自己的肚子较劲,浪费粮食能解决问题吗?
不能。
于是,她拿起勺子,继续吃汤。
赵巽见她忽而长叹,忽而皱眉,然后又跟没事人似的,高高兴兴地吃东西。
他忍俊不禁,笑了出来。
天底下怎会有这么奇怪的小姑娘?
怪可爱的。
明容斜睨他一眼,“你笑什么?你不上学,早上都在干什么?”
赵巽说:“我去演武场。”
明容记得,三皇子也经常去那儿。若梅和问竹分别关照过她,远离北边的演武场,三皇子的箭法不灵,误伤过好几个人。
她问:“你和三皇子一起去?”
赵巽嗤之以鼻,“谁要跟老三一起,就他那点破烂本事,也敢到处献丑,丢人。”
“那你玩你的,他玩他的?”
“压根不在一处。”赵巽道,“他在宫里,我在京郊的玉家私宅——那儿的演武场比宫里的好太多。宫里这个,配备的兵刃都是一般货色,陪练的侍卫、武者更是不堪一击。两年前,我就把他们都打倒了,从此懒得再去。”
明容崇拜的问:“你飞的比他们都高吗?”
赵巽心想,他会的武艺不止一门两门,她为何只对轻功感兴趣?
“比他们高。”他有意炫耀,“你没见过我耍长.枪吧?走,我带你去演武场。”
“三皇子在那儿呢。放学回来,路上听他吵着今天要一次撂倒两名大汉。”
“我用演武场,他就得腾地方。”
明容想了想,摇头,“不行,我要学习,我想考第一名。”
赵巽哭笑不得,“都跟你说了你只能考第三名,怎么就不听话呢。”
明容说:“我尽力而为。就算信国夫人真的把我排在两位公主后面,我也对得起自己。我心里知道,我应该是第一名。”
赵巽又想,讲起大道理一套一套的。
他挑眉,“那么喜欢读书?”
明容摇摇头,“也不是很喜欢。”
“那你还当书呆子。”
“我这个年纪,就该认真学习,争取考个好成绩——你也应该这样。”
赵巽抬手,摸摸她的头发。
明容的头发乌黑柔软。她总是喜欢扎两条长长的辫子,像个乡下野丫头。为此,他见到她,总得压抑揪她辫子的热烈冲动。
很想逗一逗她。
可是,明容不喜欢。
他下手没轻重,她会疼。
他随心所欲惯了,难得克制自我。
无论如何……不愿再让她难过,不想看见她哭,她还是多笑笑吧。
明容是他见过的,笑起来最可爱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