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公主深深的看了南乔一眼,但出乎她的意料,南乔神色淡然,半点不慌,早就成竹在胸。
她心中的不甘冷不防冒了出来,故作惊讶的问,“你们居然不知道她是谁?”
“她是谁?”季昀卿脸色都不对劲了,面沉如水,他最恨别人欺骗他,绝不原谅。
昭阳公主轻轻叹了一口气,“南乔,南大将军之女。”
“什么?”全场哗然。
季五小姐又气又急,“不可能,她姓乔,叫乔南。”
“她骗你们的。”昭阳公主心中涌起一丝快意。
季夫人脑袋一片空白,喃喃自语,“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昭阳公主眼中闪过一丝淡笑,“你自己说,你到底是姓乔,还是姓南?”
全场都看着南乔,而,南乔只看着季昀卿母子,她只在乎他们。
“我姓南,南乔。”她的语气很凉,比冬天的冰雪还凉上三分,“但南大将军不配当我的父亲,他不配。”
她神色很平静,不悲不喜,却让人莫名的生出一丝悲哀。
季昀卿被骗了,应该很生气,但看着平静的不正常的女孩子,有一丝说不出的压仰。
昭阳公主冷笑一声,“没有他哪来的你,像你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就知道趋炎附势,软骨头的小人,枉费你有一个英雄父亲,你才不配当南大将军的女儿。”
南乔不理她,直勾勾的看着神色复杂的季昀卿,“哥哥,你不知道吧,那一晚在乱军中大喊公主在这里的人,正是南大将军,大齐皇朝最忠心的臣子。”
她捂着胸口,仿佛承受着椎心刺骨的疼痛,但面上还是那么平静。
是绝望过后的平静。
季昀卿闭了闭眼,那一幕幕记忆犹新,一颗心提了起来,“你是说,南大将军……故意吸引乱军过来抓你?”
这还是人吗?他气的都忘了刚才绝不原谅的想法,只想将南大将军一较高下。
南乔嘴角扬起一抹笑,三分讽笑,三分凉薄,四分自嘲。
“岂止呢,是他亲手将我推下马车,将我推入乱军中,还将乱军叫过来,他是送我去死啊。”
“很好笑吧,哈哈哈,我最敬爱的父亲,举世无双的南大将军啊。”
她哈哈大笑,眼泪却流了下来,一颗又一颗,如破碎的心。
风在吹,大家呆呆地看着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哥哥,你知道吗?推我下马车前,那狗皇帝还威胁我呢,让我安安份份的去死,否则要杀了我唯一的弟弟呢。”南乔笑的无比凄凉,无比绝望,“南大将军毫不犹豫推亲生女儿下马车送死哦,我算什么?不过是成全他们感天动地忠臣情谊的炮灰,不过是成就南大将军忠心的炮灰。”
季夫人的眼泪刷的下来了,一把抱住南乔,“可怜的孩子,你受苦了。”
南乔仰起小脸,泪光闪烁,迷茫极了,“娘,我只是想活着,不想被那么多乱军□□致死,难道这也错了吗?”
一听这话,季昀卿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脸色苍白的吓人。
她若不提,有些事情他快忘了。
那一晚,她要不是机智的自救,恐怕……一想到这,他捂住脸,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此时的表情。
季夫人光是想像那场面就心如刀割,不由自主的抱紧她,“没错,你没有错,全是他们的错。虎毒尚且不食子,可有些男人畜生不如。”
什么忠臣,连自己的孩子都要祸祸,这算什么父亲?
昭阳公主傻眼了,怎么会这样?这跟她想像的不一样。
“南大将军是千古第一忠臣,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季五小姐再也忍不住了,“他当他的忠臣,他为大齐为昏君去死是他的事,但他没有资格推亲生女儿去死。”
立场不同,观点不同,感受也不一样,她是代入了南乔的立场,有种感同身受的难过。
赵慧第一次觉得南乔好可怜,她有爹,却比孤儿还惨。“那样的人不配当个父亲,他活该无儿无女,无人送终。”
“哎,我以前很敬佩南大将军,如今才发现,他只是一个迂忠的大傻子。”
“偶像破灭了,哎。”很多人做不了忠臣,但对忠臣是真心佩服,只是,当他们发现忠臣的另一面,就有些接受不了。
是啊,对君主是忠心了,但对家人是极度的残忍无情。
这样的忠心是用至亲的血泪和性命换来的,还值得夸吗?若换成他们是被牺牲的忠臣家属,能毫无怨恨的去死吗?不!绝不!
南乔的哭泣太有感染力,语言太触动人心,大家不由自主的被带跑。
尤其是季家小姐都是跟南乔身份相似的贵女,自然而然代入她的立场,心态都有些崩了。
都觉得南乔好可怜,好惨啊,谁忍心怪她?一个弱女子的自救,有什么错?
就连最铁石心肠的季家主也忍不住同情她的遭遇。
唯有季伯辉看着身体颤颤悠悠的昭阳公主,心中不快,大声喝斥,“你这是故意博同情,装可怜。”
南乔眼含热泪,一脸的不可思议,像是遇到了最荒谬的事情,“博同情装可怜?首先,得有可悲凄惨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你问问昭阳公主,当时她做了什么?我被推下马车时,她在笑哦,她在庆幸倒霉蛋不是她。”
昭阳公主脸色大变,“我没有,你胡说。”
南乔淡淡看向她,既然敢做初一,那就休怪她做十五。
“是,你最无辜,我替公主你去死,应该感到荣幸才对,你是最尊贵的公主嘛,天下百姓都该跪倒你脚下,任由你踩踏。”
“南大将军为了保护昭阳公主,将我扔给乱军,还生怕我不死,狠狠补上一刀,当时的我……面对那么多乱党,我的心是多么无助,当时的我绝望的恨不得死去。”
划重点,是为了保护昭阳公主。
大家看昭阳公主的眼神都不对了,人家为了你受苦受罪还差点死了,你就这么恩将仇报,良心被狗吃了吗?
这公主啊,长的是很美,但太过凉薄,只记仇不记恩,不可深交。
走的太近,说不定哪天就被背后捅了刀子。
大齐的公主已经不值钱了,谁还愿意低三下四的跪在她面前舔跪?
昭阳公主脸色变了几变,“不是的,南大将军是迫不得已,当时我们都很难过……”
她还想洗白,但南乔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她强忍着眼泪,全身都在发抖,“昭阳公主,全世界都爱你,有人愿意为你死为你豁出一切,你一定很得意吧,南大将军为了你连儿女都能牺牲,季大公子为了你连季家的安危都不顾了,你真厉害,我谁都不服,就服你。”
这话一出,昭阳公主脸上血色全失,身体不由自主的晃了晃。
shā • rén诛心,而南乔,一语就断了她的后路。
红颜祸水的帽子扣在她头上,这辈子都别想摘下来,除非在场的人都死光了。
季家又怎么会让红颜祸水上位呢?留着祸害季家吗?
问问季家主愿意吗?二姨娘肯吗?
季伯辉一把捞起娇软的身躯,心疼的不行,冲南乔吼道,“你怎么就没死?”死了就没有这么多事了。
季昀卿勃然大怒,一拳挥过去,没有防备的季伯辉连带着昭阳公主重重倒在地上。
二姨娘尖叫一声,扑过去,“怎么能打人?还讲不讲道理了?”
“我打的是畜生,但凡有点人性,也说不出那样的话。”季昀卿眼神冰冷至极,“二姨娘,你激动什么?我们全家加起来都没有他怀里的女人一根手指头重要,呵呵。”
二姨娘的脸色一变,下意识的看向儿子,只见他牢牢的护着怀中的美人,宁可自己双手受伤。
好气啊。
她悄悄看了一眼季家主,季家主面沉如水,脸色不大好看,糟糕,要完犊子。
南乔仰着脑袋,眼泪直流,来吧,最后一击,“为什么是我死?我自问从来没干过坏事,凭什么要替公主去死?同样是人,我凭什么不配活着?别人让我死,我偏不死,我要比他们活的还要风光,还要好!我要活着!”
她吼的歇斯底里,吼的声嘶力竭,吼出了所有的不甘心,这一声声愣是让在场无数人共情了,流下了辛酸的眼泪。
季夫人心疼坏了,恨不得将南大将军切成十八块,“说的好,要死也是那些狗东西去死。”
南乔眼泪汪汪的看着季昀卿,“哥哥,我真的错了吗?你生我的气了,是吧?”
季昀卿心口一阵刺痛,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语气极为坚定,“你没错,我不生气。”
听到这话,南乔长长吐出一口气,像是放心了,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乔乔!”
听到大夫说南乔是哭晕过去的,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更心生一丝同情。
至于她的隐瞒?她是迫不得已啊。
她只是想活命,有什么错?她又没干过半件伤天害理的事,也没有对不得起任何人。
季夫人看着两眼紧闭的南乔,满眼的怜惜。
”昀卿啊,我们母子以后要好好保护她,不让她再受半点苦,免她颠沛流离,无所归依。”
“好。”季昀卿心口如堵了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说不出的难受。
他从来不知道她受了那么多委屈,怪不得她一直没有安全感,不敢轻易相信别人。
是啊,连亲生父亲都能送她去死,普天之下又有谁可相信?
她隐瞒身份,苦苦挣扎,只求一线生机,他能理解。
南乔得到了大部分人的怜爱,至于昭阳公主,就受到了很多人的排斥。
是,她贵为大齐公主,身份尊贵无比,但,大齐亡了啊。
没有了大齐,她算得了什么?还是一个红颜祸水。
季大公子一系也很不满她的出现,拉低了季大公子的口碑,让家主不喜了,所以当正妻是想都别想。
不过,季伯辉还是很疼惜她,将她安置在自己院子,一起饮食起居,仿若寻常恩爱夫妻般生活,待遇都是最好的。
对此,二姨娘气疯了,而其他季家人齐齐无视。
“乔乔,来,喝甜汤。”
“谢谢娘。”南乔笑容甜甜的,没有半点阴霾,这让季夫人如释重负,放下心中的大石。
想开了就好。
南乔的待遇比以前更好,不光季夫人母子呵护备至,就连以前不怎么来往的几位季家小姐都过来探望。
一时之间,病房内和乐融融,前所未有的祥和。
这样的结果在南乔预料之中,这几个月足够她想好应对方案,完美的演绎。
不过,还要谢谢昭阳公主的神助推,效果比想像中更好。
解除了后患她整个人都轻松了,笑容无比灿烂,但看在大家眼里,只当她伪装坚强。
从外面回来的季五小姐捧着很多小玩意,“乔乔,我给你买了很多东西给你解闷。”
南乔撇了撇小嘴,不怎么领情,“你这是早退了?这个月的KIP没达标,要扣奖金哦。”
季五小姐的笑容渐渐消失,“你是魔鬼吗?”
南乔哈哈大笑,逗她玩呢。
“我已经没事啦,明天就能出门干活了。”
季五小姐翻了个白眼,趁她心情好时,忍不住问出了憋在心里的疑问,“你……恨不恨他?”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明眼人都知道是谁。
南乔沉默了两秒,微微摇头,“不恨,只不过,从我被他推下马车送死的那一刻起,我和他父女情断,他是他,我是我,就算他日路上遇到,也当作陌生人擦身而过吧。”
当然,他若再坑她,那她也不会手软,一定会双倍奉还。
季五小姐的心里酸酸的,涩涩的,好惨一个小姐姐。
至此,南乔的形象就这么固定了,大家都觉得她可怜,不会防备她,凡事会多一份宽容。
南乔就这么完美的避开了深坑,安全着地。
一间黑店,生意还是好到爆,南乔到店里巡视,手把手的教了两道新菜。
九转大肠,肥而不腻,酥而不烂,回味无穷。
佛跳墙,坛起荤香飘四邻,佛闻弃禅跳墙来。注(2)
这两道都是功夫菜,卖的贵,还限量。
但架不住味道好啊,城中老饕们闻风而至,又一次赚的盆满钵满。
司琴已经能独挡一面,打理的井井有条,没人敢在一间黑店闹事。
毕竟,大家都知道这店有季昀卿撑腰。
南乔当时开店时要给他五成股份,他不要,两人推辞了半天,最后,是三七开,南乔七,负责一切事宜,季昀卿什么都不用管,但他的存在就是一块金字招牌,没人敢动。
而女子俱乐部是1:3:6,季五小姐和赵慧分了一成,季夫人三成,南乔六成。
南乔从来不吃独食,钱是赚不完的,利益绑定才是关键。
很多感情会生变,但利益恒久远。
她巡视完一间黑店,又去女子俱乐部转了转,一进内室就看到好几对贵妇人在跳宫廷舞,婀娜优雅的身姿,洋溢的笑容,华美的舞裙摇曳,让人心旷神怡。
赵慧和季家几位小姐也在其中跳的很欢乐,浑身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大家从一开始的排斥,到如今的全情投入,也就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姐姐妹妹嗨皮起来。
南乔驻足看了半响,没有惊扰这一份快乐,转头去别处,SPA间,健身房,网球馆,瑜伽室,书画室,阅读室,休闲娱乐室,休息大厅等地方都挤满了人,氛围相当不错。
南乔回到办公室,拿到帐本翻了翻,这个月又多了一批VIP客人,收益翻倍。
“这个月员工发双薪。”
员工们喜笑颜开,开心的不得了,跟着这样敞亮的老板就是痛快。
身边的新丫环司画轻声提醒道,“主子,东城门那套宅子您还打算怎么处置?”
她不提,南乔差点忘了这一套房产,“去看看吧。”
季夫人又拨了六个丫环给她,分别取名为司画,司书,司诗,司酒,司花,司茶,走到哪里都跟着她。
有了新鲜血液,南乔又开始折腾了。
她亲自到东城门口宅子考察,才知道为什么不合适居住了。
站在城门上能一眼望到这二进宅子后院,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眼皮底下,谁能安心?
“后门对着官道,可以开个食肆。城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很多,可以做这些人的生意。”
司茶对做生意有点兴趣,“食肆?卖什么呢?”
南乔站在后门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这些都是潜在客户。“外面开个门面,卖馒头包子之类的吃食,逢年过节就卖点心攒盒。”
“一进卖面条盖浇饭粉丝汤之类的快食,二进就卖炒菜,院子搭个棚子,既挡住视线,又整一个休息空间出来。”
别看这些东西便宜,量大就很挣钱。
她正说着规划,几个过路人发现了她,盯着她指指点点。
南乔查觉到了,微微蹙眉,怎么了?
她索性走了过去,“诸位在说我吗?”
她这么直接,倒是把路人吓了一跳。”没,没有。”
“别紧张,有什么话说给我听听。“南乔冲司画看了一眼,司画拿出几个金瓜子散给路人。
路人这才鼓起勇气问道,”你是一间黑店的老板?季家少主的义妹?“
南乔大大方方的颌首,“是我。”
路人对着她连连拱手,“恭喜恭喜。”
南乔一头雾水中,什么情况?“喜从何来?”
路人笑容满面的说道,“恭喜你和河东节度使家公子喜结连理,佳偶天成,鸳鸯壁合……”
“轰隆隆”南乔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这是什么鬼?
“等一下,我没听清楚,麻烦再说一遍,我和谁家公子喜结连理?”
作者有话说:
注(1)两汉的《李延年歌》
注(2)来自度娘。发红包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