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到梨香院,好巧不巧赫舍里氏不在,回娘家去了,听闻事情的薛姨妈差点晕倒,忙就要去找王夫人。
又不巧得很,王夫人屋里有客人。
贾敬去世时,八贝勒胤禩到场吊唁,与贾赦、贾政交谈甚欢,过后双方也曾多次往来,最终从八贝勒旗下属臣中挑选了一位出来与荣国府结亲,而结亲的正是贾宝玉。
能与八贝勒结亲这样的好事,贾赦自然是想给自己儿子,虽然他平时并不注重贾琮,但终究是自己的儿子,结果没有抢过贾宝玉,他还为此生气了一阵子。
王夫人原本就高兴,看见大房吃瘪更高兴,每逢有人来商量亲事都奉为座上宾,细细招待。而今日,正是媒人来商量定亲事宜。
周瑞家的挡在门前,脸上带着歉意:“不是不让姨妈进去,实在是里头正商量宝二爷的大事,姨妈且再等等,马上就出来了。”
“不是我不想等,是蟠儿不能等。我知道亲事要紧,但也不急在这一日半日,你再帮我通传一声,蟠儿等不得。”薛姨妈就剩这么一个宝贝儿子,急得心都要碎了。
但王夫人也就剩贾宝玉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她的后半辈子都指望这个儿子,趁着此时巴结上八贝勒,等将来八贝勒登基他们就是新皇一党,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在等着她,甚至说不定将来也能成为贾母那样的老封君。
周瑞家的别的不敢说,对王夫人这点了解还是有的,她怎么会为薛蟠坏了她自己和贾宝玉的后半辈子?
“姨妈且再等等,这就……”
话说半截,房门从里面打开,王夫人亲自送出来个珠光宝气的中年妇人。
薛姨妈喜形于色连忙上前,但她脑子还在,没当着外人的面求救:“这是事情商定了?”
“是啊是啊,那我就先走了。”媒人晃着手上的大戒指,摇摇摆摆被婆子送出去。
王夫人脸上笑容收不住:“怎么了,这一副着急忙慌的样子?”
“还不是为了蟠儿?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可他实在不让人省心。”薛姨妈连忙说清楚事情,擦着眼泪。“他虽然放肆了一些,但到底没干别的,我正要托人使些银子将他赎出来,想托你帮帮忙。”
银子?
别的都不要紧,银子可是现在正缺的。对方是八贝勒旗下属臣,要求娶人家的姑娘聘礼肯定不能少,虽说有老太太的家私,但官中也要出一份,可这些日子捉襟见肘,官中哪里还有钱?
大喜当前,最烦心的便是银子,没想到瞌睡送枕头,这就送上门。王夫人笑容半收:“他怎么这样冲动,那宫门前岂是可以放肆的?别说是他,就是正经朝廷命官在宫门前放肆也要被训斥,严重的还要降官减俸。”
“他来不及回家细说我也不大清楚,这才要托你打探一二。若是宝丫头还在,报上太子的名头,哪里还有这等麻烦?”忽然想起失去许久的女儿,薛姨妈悲从中来。
王夫人长叹:“可惜了宝丫头。八贝勒的名头也能用,只是到底没有太子的名声大,要打点也麻烦些,便是请老爷说话也难。”
“我明白,只要将这孽障带出来,多少银子也无妨。”
“嗐,你也该好生管教他才是。罢了,现在说这些也无用,等我派人告诉老爷,再打听打听,再同你说罢。”
“好,也只好这样了。”薛姨妈向来无主见,摸着眼泪就走了。
当晚王夫人果然和贾政说起此事。贾政不想管,又放不下亲戚间门的面子,脸色铁青:“不学无术的混账,几次三番闯下祸事,薛家的产业早晚叫他败干净!”
骂归骂,骂完了还是要帮他想办法。
王夫人在旁站着,等贾政略微消气才劝:“他们母子相依为命实在可怜,也是没有法子。等事情了解,我比叫她好生管教。”
除了叹气,贾政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平日总看贾宝玉不顺眼,但和薛蟠对比起来,贾宝玉竟然还是好的。
“罢了,明日我去问问,你且叫她备上银子吧。”
“好。”
大晚上听见这么件糟心事,肯定是睡不好了。贾政睡不好,倒霉的就是贾宝玉和贾环,被叫过来问书,最终三个人都睡不好。
第二日贾环顶着黑圆圈,在贾琮面前破口大骂:“怪不得老爷昨日忽然问功课,原来都是薛家闹得。赖在咱们家这么多年,一件好事没带来,带来的都是麻烦,灾星,一家子灾星!”
贾琮眼睛盯着书,抬头看他一眼继续看书,声音平淡:“薛家又怎么了?”
贾环立刻凑过来:“你不知道?薛蟠在外头养了外室,听说还养了不止一个。前几天他在外头闹事被抓起来了,薛姨妈去求太太和老爷,想让老爷救他呢。”
“是吗?”贾琮眼睛睁了一下,有点诧异但不多。
外室的事他知道,甚至还知道两个外室都是林茈玉和林黛玉“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还回去的,其中还有一个被林茈玉收买成了眼线。闹事倒是不知道,不过也不奇怪,毕竟薛蟠就是这样的性子。
“什么大事要老爷出面,难道又打死了人?”
“好像是被关起来了,应该不是打死人。哼,就算打死人也不怕,他又不是第一次打死人,这种人就不该留在咱们家,晦气!”贾环呸一口,满脸厌恶。
两人八卦了一会,贾琮回应越来越短,贾环自言自语地没意思,也开始翻书。
而外头,薛蟠闯下的各种祸事,以宫门前纵马作为导火线,才刚刚被牵扯出来,犹如顺藤摸瓜,越挖越多。
顺天府尹钱大人原本是想换个案子换换脑子,结果挖着挖着,越挖越复杂,眼看又是一桩大案。
却说胤裪前几天去林家看过林瑾,知道林瑾马上要去巡视黄河,于是这天又带着林黛玉出来。两口子先去林府,等姐弟两个说完话再转道七贝勒府,在七贝勒府蹭晚饭。
蹭过饭,兄弟俩在外间门说话,姐妹俩在里间门说话。
林黛玉有些支吾:“今年是外祖母八十大寿,按理你我该去拜寿的。”
“于情于理都该去,那就去了又有何妨?月前母亲送来的信上还问外祖母身体如何,八十是整寿,这样年岁的老人可不多见,咱们就当去沾沾喜气。”
年近七十古来稀,何况贾母是八十整寿?林茈玉说得理所当然。
林黛玉松口气:“我还当你不想去。打从几个姊妹出嫁,你就不大过问那边的事,即便偶尔说起来也跟看戏似的。”
“还好吧。”林茈玉笑笑没解释,也没法解释。
她上辈子有从小到大见面更亲近的舅舅,所以贾赦、贾政这两个舅舅她没多少感觉,贾母的真心疼爱她能感觉到,姊妹们的真心相处她能感觉到,其他感觉不到的,自然也就不在乎。
不过她没感觉,却不会强迫林黛玉。
“既然要去,就要开始准备寿礼了。对了,马上要大选,可听闻什么消息?”
“不过是要给皇子们府上都添些格格,还能有什么稀罕的?”话虽如此,林黛玉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
林茈玉瞥过来:“我成亲四、五年才生,你急什么?”
“倒也确实不必着急,母亲年近四十才得我们两个。对了,听闻今年的选秀名单里,有史家二姑娘。”
“卫家大奶奶找你了?”
“噗嗤。云妹妹倒没找我,只是托人问了问宫中情况,恰好传到我耳朵里。她对家里几个妹妹还是很关心的,瞧着也不想让妹妹中选。”
康熙都快五十了,但凡心疼自家姑娘的都不会愿意中选。林茈玉早有预料地点点头:“说到这个,我听胤祐说保龄侯要回来了。”
“保龄侯传到如今,爵位也到头了,若是再做不出功绩,便只剩下忠靖候。可是我瞧着,史家小辈里也没有能顶起来的。”林黛玉摇摇头,从史家又想到贾家,再想到自家,叹息连连。
贾、史、王、薛说到底都是一样的问题,就是后继无人。他们不缺儿子,但缺少能撑起门楣的儿子,再高的爵位也有到头的时候,只有子孙成才才能无穷尽也。
林茈玉啧两声:“又不跟你姓,你叹息什么?”
林黛玉差点被空气呛到:“你还真是半点没变,出口必要惊世骇俗。”
“惊世骇俗不要紧,我这里有桩闲事你要不要听?”
“说来听听。”
“你可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找到一个酒楼歌女,叫文娘的?”林茈玉压低声音,透着几丝兴奋。“她被薛蟠接回去了。前日她给我传消息,说薛蟠被抓起来了。”
“知道,不是你找人要教训他吗?”林黛玉收回视线,以为是两人之前说过的事情。
谁料林茈玉摇头:“不是,我托人办的事才刚办了前半截,后半截还没来得及,他就把自己送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