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嗤了声,松了手反手一劈,黑雾骤散,寒风平地起,漫无边际的粼粼波光出现在眼前——无归海?!
龙眉梢一挑,这黑雾没这么大力量能瞬间带他到无归海,这难不成是幻象?
这幻象倒是幻得很真实。
无归海是死寂之海,身处其中,阴冷诡怪是唯一的感觉。龙低头,那海水平静无澜,如一块望不见边的黑玉,见不着倒影,也看不到底。
无归海万物不可浮,即便是轻若柳絮,碰着了这水,也只有下沉至底融作黑水的份。
他的遗骸曾在此沉睡万万年。
这个念头刚转过,海面波浪倏地翻滚,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底下兴风作浪。
龙信步向前,一踏踏破重重叠浪,那漆黑的海水像是怕了他,忙不迭分出一条道来,他便顺着这路一直走到海底,瞧见了那具牙舞爪疯狂翻滚的龙骨。
龙骨上无血无肉,只泛着阴森冷光。它忍受着拆骨般的疼痛,疯了似的在海底翻滚,卷起滔天巨浪,发出嘶哑的龙吟。
眼前的景象很熟悉,是他不久前才经历过的。龙捻了捻手指,那种刻骨的疼痛感似乎还有些残留。
无数白芒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一团一团、小小的,和望不到边的无归海和巨大的龙骨面前,它们是那么微弱,可它们数量很多,聚拢在一起后,竟恰能将每根龙骨都笼上了薄薄一层。
白芒带着治愈的力量,温暖着龙骨,龙骨像是被安抚了,挣扎渐弱,过了许久,它终于彻底平静下来,海水里有许多曾属于它的力量在被它重新吸收容纳。
血肉复原,彻底的新生。
威风凛凛的大黑龙长吟着从海底冲出,在天际翻滚,盘旋了几圈后,寻了个方向腾云驾雾地飞走了。
龙凝视着那飞远了的幻影,已经确定了个七七八八——那黑雾,八成是把他带到自己的回忆中了。
没了龙骨的无归海又恢复成了无生机的死寂,龙正要破水而出,破了这幻象出去,眼角却扫到遥远处倏地闪过一道火光。
像是一个火球,还拖着条火焰小尾巴,刺溜一下,消失在海底深处。
龙眼一眯,正要走过去看看,那幻境终于承受不住他无形中的威压,兹拉一声,彻底破碎了。
无归海消失在眼前,方才趁机溜走的小黑影重新出现,正在他面前扭来扭曲,颇得意的样子,龙啧了一声,随手一捏,捏虫子似的将它提溜起来:“什么丑东西?”
那团黑雾本在沈清濯面前得意着,一个不提防,被捏住命运的后颈,顿时慌得不成形状,奈何挣脱不开,只能绝望地扭动。
龙很嫌弃这个冰凉湿滑的手感,随手将它团吧团吧捏碎了。
黑雾破碎的那一刻,周围的黑暗如潮水般尽数退散,无声哭泣的年轻人、哀叹怒骂的其他乘客都化作虚影消失不见,沈清濯和龙两人站在一片寂静的火车车厢里,面面相对。
谁都没有注意到,一缕微弱淡薄近乎瞧不清的黑雾悄无声息地黏附在沈清濯的裤腿,小心翼翼地藏起来了。
片刻后,原本昏睡着的众人纷纷醒来,俱是困倦地揉揉眼睛,露出些许疲惫之意。小梦魇捣乱的时间不长,不多时,众人便缓过神来,车厢里又恢复了热闹。
沈清濯望了眼对面还在躺着的年轻人。
他仍旧沉浸在记忆里无法脱身,周身有一层薄而淡的黑气在翻滚着。修长的身体微微蜷着,颤抖着,带着点绝望的意味。
沈清濯手腕一翻,一只小瓷瓶出现在他掌心。他指使龙倒了杯热水,将瓷瓶里的初雪滴了几滴进去。
那氤氲热雾中便带起了几分灵气。
沈清濯将年轻人唤醒,将热水递了过去。
年轻人被惊醒时还一时无法回神,浑浑噩噩地接过水喝了几口。热水落肚,初雪携带的灵气逼上心头,他突觉神台骤然清明,那晦涩难堪的沉重情绪一下了消散了大半。
他缓了口气,觉得像是重新活过来一般,感激地朝沈清濯道谢。
沈清濯温和地笑了笑,没说什么,又和龙回到了座位上坐着。
龙搂着媳妇,又哼起了小调,这小插曲对他而言无波无澜。只是过了一会,他忽然听见沈清濯轻声问他:“我在你眼里,又算是个什么呢?”
哼着小调儿突然卡壳。
龙大黑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这是个送分题还是个送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