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七月。
这个时候,吸一口气鼻腔都闷热,花猫眯着眼,老人摇着扇,只有求爱的知了没被这慵懒的气息影响。
我是苏州一座茶楼的说书人,说书嘛,您爱听,我有故事,就得嘞。
我一般傍晚说书,下午人少,就干起了接客的活,这种难受的闷热天气我早就不知道过了多少回,可今天,不太一样。
今天的故事更不一样。
“你好,要一壶凉茶。”
我抬头,一家三口站在跟前,说话的是男人,蓄着胡茬,三十多的年纪,懒洋洋的语气。女娃娃看起来四五岁,牵着妈妈的手东瞧西看,大眼睛乌亮。
“好嘞,您稍等。”
……
“您要的凉茶。”
“嗯,老婆你尝尝。哦对了,你是这茶楼的说书先生吧,我见过您。”
“您还能记得我,那看来这行当我干的还凑合,哈哈。”
“那我给你讲个故事怎么样,给你提供点素材。”
正好我还愁怎么打发这下午。
“又开始了……你快点,赶不上电影啦。”淡淡的叹气声传来,声音很好听,像玉环相碰。女人开口了,戴着白色鸭舌帽,眼眉低垂,下巴微尖。
“知道啦。”
紧接着我只觉周围的一切都暂停了,他一开口,我的世界里,就只剩下他的故事。
……
衔着春泥的燕子驾着新鲜的风,飞过池塘边的柳树,飞过柳树边的横道,飞过道旁一位少年的头顶。少年眉清目秀,身形翩翩,好似未曾沾染一尘。
“周末人这么多,这地也太泞了,老子的小白鞋啊……哎叔,这排骨多少钱一斤?”少年一张口,气质消失的无影无踪。
“25一斤,小伙子,怎么样,要不要来一点?都是精排,特新鲜!我给你剁几块肉多的!”摊主看着眼前的少年,眼睛滴溜溜的转。
“叔你可别蒙我,超市才24你要25?再说这叫新鲜?冻过的肉拿出来缓一缓再喷点水跟你这一模一样,你看,这水你都没甩干净。”少年头也不抬,在摊位边挑挑捡捡。
“哎哎小伙子你可别乱说啊,这水是刚喷上保湿的!我在这可干了十好几年了,从来不干这种亏心事,你问问街坊邻居,谁不认识我卖肉王老三。”
“啥也别说了,20给我来两斤。”少年抬起头,眼神清澈。
“哎呦小伙子你可别逗叔,20我还挣不挣钱了,这样,叔看你是学生,也不占你便宜,48两斤你拿走,怎么样?”
“哈哈,叔您看我是学生才占我便宜的吧?45,不行的话我还是再看看吧,反正你这也不怎么新鲜,我刚看西边还有一家,跟你这差不多,人家才要22。”少年说着,起身便走。
“哎呦小伙子你可不能说瞎话啊,在这一片我王老三的肉论质量谁敢跟我叫号?行吧小伙子,你也别去西边那家了,45两斤你拿走吧,以后买肉记得来找我王老三啊。”
少年笑了,软软的头发上落满晨光,金灿灿的。
……
艳阳高照,少年在厨房里,灶台是不用上油的,因此上面没有一点污渍,抹布叠的整整齐齐。黎鸢拿筷子戳着锅里的排骨炖豆角,肉已经能从骨头上脱落下来了。
“秦老头,来吃饭了!快点吃完我还要去送水果捞!”少年敲着小卧室的门。
“急个啥,我再眯一会儿,就一会儿……”屋里一道声音传来,倦怠但中气十足,还带着点,幽怨。
“……我靠我天天做饭,你天天吃白食,叫你来吃你跟我说再睡会?老哥你知道现在几点了么?您老人家都六十多岁了,睡眠比我还好啊?我跟你说你再不出来排骨炖豆角我都吃了……”
“走走走吃饭去。黎小子磨蹭什么呢,真是,唉,现在的小娃娃,一点不知道雷厉风行……”屋门打开,一位须发皆白的高瘦老人快步走出,黎鸢翻着白眼跟着走进空无一人的客厅。
“哎哎,别坐下就吃啊,刷牙洗脸去。”
于是老人极不情愿的被黎鸢推进了洗手间。
老人的声音从洗手间传出,“我还记得那天晚上你做的排骨炖豆角,放的荤油,啧,真香!”
“这次也放啦。”
说起两人第一次相遇,黎鸢现在还觉得莫名其妙,那是两个月前,最冷的时候。
一天晚上,黎鸢正在复习,自己家的门被敲响。
黎鸢边去开门边纳闷,因为他实在想不出自己家能有什么客人。
老人站在门口,衣衫很单薄,黎鸢一开门老人就开始飙泪,说他无儿无女也没有亲人,找不到地方住,想在这借住一阵。
黎鸢回屋给老人倒了杯热水,扶着额头打断老人,“等等等,您先别哭!对,就这样,憋住。那个,恕我冒昧的问一句,您是怎么想到上七楼来借住的?”
老人愣了足足半分钟,然后又开始飙泪:“我之前上了六楼没有一家肯收留我呜呜呜……”
“停停停,打住!”黎鸢沉吟了一会,“这样啊,那您跟我来吧。”
老人一乐,刚要进门,黎鸢反手就把门关上。
老人:“你不是说跟你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