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尼拿出剩下不多的脂肪块,放进了我的碗里,然后给我装了一碗鱼汤与一大块鱼肉来。
“娜娜,吃饭了。”
我没有伸手接过碗,而是道,“喂我。”
我说过我是菟丝子,我需要汲取爱意才能活下去。
菲尼坐在我的对面,按照惯例与我分食完了这碗鱼与鱼肉,然后我感觉自己有六七分饱意的时候,避开了他的投喂。
“剩菜就交给你和约翰解决了。”
菲尼捧着碗担忧的看着我,“娜娜,你吃得越来越少了。”
我也不想这样。
但是伴随着能够食用的东西愈来愈少,在这个完全没有调味料的情况下,我能咽下去已经是折磨我的胃的成果了。
又哪里来的食欲呢?
我只是摇头笑而不语。
菲尼有些沮丧的收回最后一勺,但还是扬起了我最喜欢的灿烂,充满生机的笑容信誓旦旦道,“我明天一定会给努力抓娜娜你最喜欢的鲑鱼的。”
实际上我更喜欢动物的脂肪,鱼的汤在这五年里已经让我喝麻木了。
但是要让菲尼这样的少年去捕捉海象海豹一类的动物,实在是太难了。
知道这点的菲尼总是和我保证,他未来会长得威猛强壮给我带来足够的,我喜欢的食物。
我只是笑道,“那你可要多吃点。”
在这样残酷的环境里,他其实能存活下去的概率都不大,更别谈还带着一个残废体弱的我。
我死掉的话。
菲尼如果吃掉我我都是可以接受的。
偶尔我会冒出这样的想法。
又会觉得有这样想法的自己十分可怜。
很矛盾。
我希望我的少年跟我一起凋谢在这个无人知晓的冰原上,也希望他能带着我的爱活下去。
然而我现在只是一个汲取着他的爱才能活下去的寄生虫而已。
也许等到那一天到来,我才能知道真正的答案。
也许在此之前,我们会将约翰吃掉,又或者一起成为约翰的养分。
我低头看向这只漂亮的白色大狼。
他也抬头看着我与菲尼,面前的食物一点也没动。
是没胃口吗?
我提醒菲尼,菲尼茫然看了过去,然后恍然,“应该是没有他喜欢的角鹿奶了吧。”
“那也没办法啊,最后一头角鹿一年前就死了。”跟着我们族群里最后一个老人一起。
菲尼放下碗,弯腰端起约翰的碗,准备亲自喂给他。
我唤住他。
“让我来吧。”
约翰被推到了我的面前。
我拿起勺子,就像之前偶尔心血来潮的喂食一样,伸向了约翰的嘴边。
约翰只是静静看着我的动作,即使食物到了嘴边也没有动作。
?
感觉到奇怪的我耐心张开嘴比了个啊,“约翰不饿吗?”
约翰盯着我似乎在思考着。
最终它张开了嘴。
像是在学我一样,甚至发出了一声像是“啊——”的气音。
错觉吧。
火焰的声音在耳畔跳跃着。
我举着勺子等着它的舔舐。
但是约翰只是长着嘴,不解的我将勺子轻轻侧倒在约翰的舌边,希望他能吃点东西。
汤滑出来了一点,弄脏了地板和约翰的毛发。
我愣住。
然后约翰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舌头这才动了起来,十分笨拙的吃着东西。
……好奇怪。
直到勺子被舔空,菲尼提醒我我才反应过来。
“娜娜怎么了吗?”
我惊疑不定的再次舀起一勺食物喂去,约翰这次像个正常狼一样吃掉了送到嘴里的食物。
“……没事,只是觉得约翰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刚刚就像他是第一次吃东西一样。
菲尼也盯着约翰打量着,只是笑道,“好像变乖了…会不会是在外面被别的动物欺负了?”
“好像确实也有可能,都这么久没回来了。”我算是收起心底的疑虑,给这只乖巧显得异常温顺的白狼喂完了整碗简陋的食物。
菲尼很快就吃完了自己那份,在一旁一直说着话,直到我喂完约翰他才拿去绳索给约翰带上。
“这次可不能让它再出去被别的动物欺负了。”
向来不喜欢被束缚的约翰一动不动的任由菲尼给他系上了绳索。
比起我的狐疑,菲尼则是非常满意的拍了拍约翰的脑袋,开玩笑道,“真好啊,早知道你出去一趟会变乖这么多就多早放你出去了。”
他与约翰叮嘱着,“但要早日回家哦。”
约翰只是一动不动。
甚至他常有的小动作,抖耳朵晃动尾巴都没有。
……它真的是约翰吗?
这个想法一旦出现,我便难以消除心底的隐隐的不安。
我看着这只现在已经变得十分陌生的白狼,努力在它熟悉的外表中安抚下心底的小波澜。
“火快熄了。”
菲尼笑着抱过我,与我一同倒在了床上。
“趁着身体还是热的,快睡吧。”他在火焰的余光下满眼笑意的看着我,我那些不安的小躁动也在这个带着暖色的金灿灿的眸子中被抚平了。
我抱着他一起滚在床上将那些厚重的皮毛被子一层层盖在身上,凑过去亲吻了他的面颊。
“晚安。”
他也来亲吻了我。
“晚安。”
火渐渐的熄灭了。
劳累一天的菲尼很快闭上眼睛睡着了。
我也在慢慢上来的寒意中将自己蜷缩进菲尼温暖的怀抱中,闭上眼睛等着入睡。
黑暗中房间响起了爪子敲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
约翰?
没等我睁开眼睛,就感觉到床尾一重。
似乎约翰跳上了床来。
又寂寞了吗?
我这样想着,刚想给约翰腾点位置。
毕竟他之前也很喜欢压到床上来与我们挤着。
湿漉漉的鼻尖凑到了我的脸颊,吓了我一跳,瞪大眼睛看着约翰。
这只漂亮的大白狼似乎只是想与我贴一贴,在黑暗中我看到它又转过头去贴了贴熟睡中菲尼的脸颊。
什么嘛。
我含笑闭上眼睛。
依旧还是那个非常粘我们的约翰。
大概这两个月的旅途是真的有什么事情发生吓到他了,所以他才感觉到陌生。
明天多摸摸这只可怜的大狗吧。
我这样想着。
下一秒忽然响起的古怪的发音让我瞬间毛骨悚然了起来,几乎尖叫着跳起来。
“晚安。”
“……”
我紧紧闭着眼睛,咬紧了下牙关,拽紧了身上裹着的一层又一层的被子,浑身僵硬的如同被丢在了外面刺骨的寒冷冰原中。
是谁在说话?!
黑暗中动静还在响着。
体型巨大的白狼隔着被子在我和菲尼身上走了两下,然后毛茸茸的躯体砰得一下重重的倒在了我的身旁,甚至压到了我的下半身。
但我丝毫不敢动。
平日里能带给我温暖的躯体似乎此刻变成了一个阴森冰冷散发这凉意的怪物,我害怕我睁开眼下一秒看到的是正对我面前的狰狞恐怖血盆大口。
菲尼抱回来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真的是约翰吗?
我的脑子几乎被吓到宕机,不停的重复着再见这只白狼之后的种种异常。
我不敢睁开眼。
房内安静了好久。
当我如同擂鼓一样充满整个大脑的心跳声终于慢下来,我再屏息凝神听去时,却只听到菲尼睡着时的呼吸声。
而怪物的重量似乎还压在我没有知觉的双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