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雎叹气:“朱襄,你可以把泥去掉后再端上来。”
朱襄解释:“把泥壳打碎的那一瞬间门,鸡肉和荷叶的香气会喷涌而出。这是吃荷叶鸡最幸福的一刻。”
秦王好奇地招手:“快给寡人呈上来。”
秦王接过朱襄递上来的小锤子,轻轻敲碎荷叶鸡的泥壳。
正如朱襄所言,原本没有任何味道的泥疙瘩,在泥壳被敲碎后香味喷涌而出,令人食指大动。
秦王喉头动了动,笑道:“先生,在吃食上,果然还是该听朱襄所言。你来试试!”
范雎接过锤子,也敲开一只泥壳。虽然刚才闻到了一次香味,自己开壳时,感觉确实不一样。
幸福什么的没感觉到,馋虫肯定在动了。
朱襄用来做荷叶鸡的是半大的公鸡,分量不太大,所以就连嬴小政,他也准备了单独的荷叶鸡。
有了荷叶鸡垫肚子,其他菜就足够几个大胃王大快朵颐了。
秦王对醉鸡的兴趣比荷叶鸡还大。当听说醉鸡在酒水中浸泡一夜之后更为美味后,他命人取来更多美酒,让朱襄多做一些。
朱襄道:“我把方子抄给君上的膳夫,浸泡时放入宫中冰窖,口感更佳。从我这里送往宫内,味道就变了。”
秦王收下方子,还是将美酒送与朱襄。
一顿饭后,醉醺醺的秦王又握住蔺贽的手,带蔺贽回宫促膝长谈。
朱襄、子楚、蔡泽目送表情僵硬的蔺贽远去。刚看不到马车的踪迹,三人就立刻捧腹大笑。
“蔺礼那个表情,真是笑死我了!”朱襄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拍着大腿。
子楚扶着门框,笑得直不起腰:“没想到君上如此喜爱蔺礼。”
蔡泽笑得都咳嗽了:“蔺礼在蔺公面前都很没规矩,看见他正经了这么久,真是有趣。”
三人说完,继续大笑。
范雎揉了揉耳朵,有点想训斥这三个年轻人。但看他们欢快的模样,他叹了口气,背着手回自己的院子,眼不见心不烦。
白起旁观了许久,低头对抓着他袖口的嬴小政道:“政儿,为何不去你舅父那边?”
嬴小政冷哼:“不给我吃醉鸡,不理舅父。”
白起失笑。
最终嬴小政还是没能吃成醉鸡。他暗暗发誓,等他长大了,一定让膳夫每天给他做醉鸡。
不过舅父会不会唠叨,说天天喝酒对身体不好?嬴小政沉思,把舅父派去代替他巡游天下好了。舅母也一起去。舅父舅母都不在家,就没人管他每日喝酒。
嬴小政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想法就像是一个幼稚的熊孩子。
朱襄回到家后,家里立刻热闹起来。
当蔺贽终于从王宫逃回来后,家里就更闹腾了。
嬴小政天天跟着蔺贽胡闹,风寒虽然很快就好了,但耽误了一点点学业。
范雎忍了许久,没忍下去,以自己与蔺相如有旧,算是蔺贽长辈为由,把蔺贽训斥了一遍。
蔺贽暗地里吐槽,应侯和他家老父亲怎么可能有旧,有仇才差不多。
朱襄等人过了几日安稳日子。秦王似乎有很多事要忙,暂时没有对朱襄提交的文书下达指导意见。
待给蔺贽的官职任命文书下来时,朱襄才被单独召进宫中。
秦王坐在一个宽大舒适的椅子上,手中握着一卷纸写成的文书。
朱襄回了一趟赵国,宫里就大变样,他都认不出来了。
秦人做事的效率确实太高了。
“朱襄,你观察了寡人的国家,看到了什么?”秦王放下文书,像宽和的长辈一样,开口询问道。
朱襄在秦王面前一直是实话实说的人设,他先夸赞了秦国对耕种的重视。
秦国在夺取周王室的地盘前,农耕很不发达。在商鞅变法时,秦人才逐渐重视农耕。现在,秦国对农耕的重视,到了与其他六国格格不入的地步。
六国炼制的铁首先满足兵器铸造,秦国却会分出份额推广铁制农具;六国只重视马匹驯养,秦国专门派官吏管理和推广耕牛;秦国还会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去修建水利工程,为此可以减缓东伐的进度……
比如现在秦王得到了朱襄,就愿意停下征伐的脚步,让朱襄先把秦国的田地理一遍后,才继续图谋统一。
“秦国在兵力上与六国差距不大,无论是赵国的骑兵,还是魏国的甲士,只从战力上来说,都能和秦国分庭相抗。但统一天下的一定是秦国,因为秦国的国力比六国加起来都强。”朱襄道,“他们输了一场战争,就很多年缓不过劲。秦国只需要一两年,就能再次征伐。打仗拼的就是经济。”
秦王微笑道:“你肯定也有不满意的地方。”
朱襄道:“是的。刑罚太重,法令过细,会约束秦国国力的进一步发展。即使乱世需要用重典,如果在地上撒炉灰的惩罚和shā • rén一样重,这样的重典就失去了意义了。”
朱襄不是比喻,而是秦律的确如此,在地上撒炉灰都会被施以严酷的肉刑。
秦王继续笑着道:“那你认为,什么时候寡人应该减少一些肉刑?”
朱襄想了想,叹气道:“交给下一任秦王,或者统一后的秦王。具体……我写成文书给君上?”
秦王大笑:“朱襄啊朱襄,你终于肯为寡人做农田之外的事了吗?”
朱襄严肃道:“我一直都愿意。”
秦王摆摆手,笑道:“那你看好时机,该当国相的时候,还是该去当国相。”
朱襄讪讪道:“君上,不是我不想当国相,是真的做不好……”
秦王道:“那等你做得好的时候再做。听蒙武说,你在想办法让廉卿和你的友人李牧入秦?”
朱襄深呼吸。秦王终于问这件事了。
他将话透露给蒙武,就等着秦王来问他。秦王晾了他好几日才召见他,他都快沉不住气了。
“我有办法。”朱襄道,“廉公和李牧入秦后不一定会为君上所用,但赵国没有了廉颇和李牧,就和亡国无异。能抵挡秦军的,只有廉公和李牧。特别是李牧,他的用兵能力恐怕是第二个白公。”
秦王坐直身体,背离开了椅背:“李牧还未有战绩,你对他评价就这么高?”
朱襄道:“李牧有战绩,只是他的战绩在于抗击匈奴上。虽然我只会论兵不会用兵,但我能看出将领用兵的好坏。普通的将领只要自己作战勇猛即可,良将只需要学会练兵即可,名将就需要天赋了。李牧有成为名将的天赋。”
秦王似笑非笑:“你还是向我推举别人。照你这么说,李牧就是赵国另一个马服君?”
朱襄摇头:“不,李牧是赵国的武安君。”
秦王面色微动,继续似笑非笑:“你敢把这话告诉白卿?”
朱襄道:“敢。”
秦王叹息:“照你这么说,寡人要找白卿的接替者,秦国之类找不到,还得去赵国找李牧了?”
朱襄犹豫了一下,道:“这倒不是……”
秦王的身体往前倾:“你在秦国也发现了新的‘武安君’?难道是蒙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