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公主搁下茶盏,拭了拭唇角,撑着几案起身,朝她走了过去。
“从前我诸多魔障,觉得她抢走了你,害你不能万众瞩目的长大,市井习气颇重,最重要的我其实生气的是你父亲,若非他先对她有情,也不会惹出这么一场祸事,但是经过高僧点化,我想通了,现在你父亲心里只有我,人也死了这么多年了,当年也确实是我横刀夺爱在先,因果我们都受了,如今我只想你跟肚子里这个好好的。”
她一手温柔地抚抚摸着小腹,一手拉起了她的手,“衡阳,你要摸摸你弟弟么?”
是她将她从尘泥带入云端,又将她自云端推落泥里,郗薇对她的感情很是复杂,但此时她拉着她,她竟然没有甩开,而是当真放在了她凸起来的小腹之上。
因得大长公主这一胎格外艰难,室内早早就烧起了地龙,外面天气日冷,内室里却温暖如春。
隔着薄薄的衣料,初时什么感觉也没有,就在她想抽回手时,突然它动了,猛地戳了一下她的掌心,郗薇从未见过这样的事情,吓得赶紧抽回了手,心跳得飞快。
大长公主见此,忍不住轻笑出声,郗薇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她又忍不住好奇的看了过去,就见着那薄薄的衣料上,鼓起了一个小包,而那小包一路往前移动着,然后调皮地打了个滚儿,才重新消了下去。
她试探的将手重新覆盖在了上面,小家伙似有感应,又猛地戳了戳她手心,这一次她却没有再吓到,她也回应似的戳了戳它,小家伙倏地像条游鱼,自她掌心滑了过去,这一次像是累了,安静下来再也不动了。
这是一个活物,是她血浓于水的亲人,它应该好好的降生在这个世上,有最好的父母,最好的姐姐,幸福安稳过一生。
它现在那么小,那么脆弱,她若是图一时爽快,戳破了那层窗户纸,这样父慈子孝的场景还会再有吗?若是这件事能一直不戳破,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太皇太后可以安度最后的时光,小家伙能顺利出生健康长大,而她,也可以像曾经期待的那般,拥有一个完整的家,甚至李赢也能兵不血刃的慢慢收归势力,真是最完美的结局。
看她神色怔松,大长公主替她将散乱的碎发撇至耳后,“衡阳,我从前对你确实有诸多疏忽,那是因为我对柳诗情一直有个心结,如今你长大了,要嫁人了,我才发现我竟然是如此的不舍,只是后悔懊恼无用,但所幸时间也不算太晚,你会原谅我吗?”
不管是真诚的忏悔,还是因得审时度势后的退让,李赢教会她要主动去拥抱任何幸福的可能,即使有许多疑问,但郗薇想了想,她愿意尝试一下。
只要他们不作妖,她愿意维持着表面的平和,至少在太皇太后薨逝之前是这样,就当是哄老人家开心,不过若是作妖的话
她垂眸,语气比大长公主还要真诚,“母亲,我从未怪过你,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很渴望与你好好相处。”
徐嬷嬷是太皇太后跟前的老人了,虽不如沈嬷嬷贴心,到底知道的事情良多,闻言再不装隐形人,赶紧站了出来说和。
在大家的刻意维护下,一家三口第一次聚在一起心平气和的品茶,甚至还叫了晚膳,而消息传回宫里,在床榻上已经躺了几日的太皇太后竟然难得下了地出来走走。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郗薇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跟着宫中的教习嬷嬷学习一些礼仪规矩,本以为大长公主那日只是做给徐嬷嬷看的,但没想到徐嬷嬷回宫复命之后,她也常常会让人送些东西过来,似是有意拉近两人的关系。
郗薇也会偶尔去菁华馆坐坐,母女俩俨然一副女慈母孝的模样。
章瑶跟从前在太学交好的一些贵女也会常常过来坐坐,好像自从她被立后回郗府待嫁的消息传出来,大家都对她恭敬又客气了,不过她还是最喜欢章瑶,因为她一直还是从前那般模样,但是热热闹闹也不错,所以她也并未拒绝她们的刻意接近。
就是好久没见到李赢了,虽则每天都会收到他命人送过来的书信,可是她还是觉得不够,她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会这么的想念一个人。
好在冬月十八很快就到了。
天胜四年,冬月十八,大吉,宜婚嫁。
因得帝后大婚,整个上京城都挂满了大红灯笼,笼罩在一片喜气洋洋之中,尤其是自西大街郗府走御街至宫城这一片,大红宫灯与红绸翻腾飞舞,大大小小的红色喜字与粉黄蔷薇挂满了整条大道。
整个郗府沉浸在一片红色海洋之中,恭贺声祝福声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