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他嘴太欠。”陈弋喝了口水。
陆崇和孙宽对视一眼,在陈弋肩上捏了捏:“你今天去疗养院,宋阿姨情况怎么样?”
“老样子,今天打了一针镇定剂。”陈弋叹了口气,起身挎上背包,“明早还有课,我先回了。”
“不去我那儿烧烤了?”陆崇问。
“今天没心情,改天吧。”陈弋在两人肩上拍了拍,“先走了。”
看着陈弋渐行渐远的背影,孙宽叹了口气:“弋哥天天这么学校疗养院两头跑,我看着都累,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谁知道,”陆崇咬咬牙,“弋哥投了个什么破胎,摊上这么一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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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陆崇和孙宽,陈弋没直接回家,而是爬上了一中后面小区的楼顶。
一中后面是一家国企的老式家属区,西城的人习惯称这里为“七区”。
这里的楼怀旧古朴,灰褐色的墙几乎全被爬山虎占领,最高的楼不超过四层,楼与楼之间的间距很窄,巷子幽深,印刻着西城老一辈的记忆。
七区穿过去是一排临街的小店,有车行,干洗店,裁缝铺这种老字号,也有各种各样的新式小吃店。
随着西城高楼遍地起,越来越多的老住户搬离七区这片老地方,只留下一些不肯离开的老年人,还有一些外来打工的租户,毕竟这里一个月的房租只要二百。
据说这里不久后也会被拆,时代在发展,若干年之后,记忆也许只能残留在脑海里。
夜色里,陈弋坐在楼顶上,习惯性点上一支烟,一边沉默地抽着,一边俯瞰这座小城的夜景。
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很喜欢来这里,这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时间和空间。
东边的操场歌舞升平,是中年人和老年人的天下,旁边的篮球场是年轻人的天下,蚊虫布满的白炽灯照亮了一方场地,天气热,年轻小伙们一个个都汗流浃背的,球鞋在塑胶地上摩擦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和广场舞的鼓点声遥相呼应。
夜跑的男女在红绿相间的跑道上打情骂俏,男生故意踩了女生的脚,女生娇嗔一声,小跑着追赶了上去。
昏黄的月色笼罩着陈弋的身影,他在黑暗中坐着,雪白的烟雾从头顶徐徐飘散,似乎与这座城夜晚的祥和格格不入。
他盯着一处静静地看着,神色淡淡,看不出任何情绪,思绪不受控制回到下午。
宋婉南不知道从哪儿听来陈弋主动申请了降级,还和林思楚的女儿分到一个班的消息,气火攻心,原本就不稳定的情绪一下子失控了。
见到脸色苍白的陈弋,她第一反应不是关心,不是问候,而是劈头盖脸一通质问。
“小弋,你为什么忽然申请降级?为什么?”
“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和你爸喜欢那贱人一样,喜欢上那贱人的女儿了?”
“我告诉你!我不允许!贱人生的也是贱人!她们母女不是好人,是破坏我们家庭的原罪!”
……
宋婉南说了很多很多,听到最后,陈弋觉得疲惫不堪,可当他抬头看到宋婉南那张挂满泪痕的脸,又是一阵锥心的疼。
他弯腰抱住还在颤抖的宋婉南,忍着眼泪安抚:“妈,你放心,我没有喜欢上任何人,我也不会喜欢任何人。”
宋婉南躺在病床上,双目空洞地看着天花板,两行眼泪却止不住地流:“那你为什么要降级,为什么要转到她女儿的班去?”
“妈,我只是不想那么早离开。”陈弋抱着宋婉南,将头埋在自己的臂弯里。
不想那么早离开从小长大的西城,不想孤单一个人去异国他乡,不想这么早抛下宋婉南。
“是啊……”宋婉南的情绪忽然又激动了起来,“高考完,你爸就要送你去国外读书了。他为了那对母女要把你支开,要把我们母子强行拆散,小弋,你答应妈妈,不管你去哪里都不要抛下妈妈好不好?小弋,妈妈只有你了,你爸不要我了,所有人都不要我了,妈妈什么都没了,从今往后就只有你了……”
陈弋抱着她,闭着眼,深深吁了一口气:“妈,我知道。”
一支烟燃到尽头,陈弋又点了一根。
陆崇义愤填膺的质问在耳边越来越清晰:“哎我他妈就不明白了,你说那女人除了长相还有哪点好?一大把年纪了,离异,土包子,还带了个那么大一拖油瓶,你说她哪点比得上宋阿姨?不是我说,弋哥,咱爸该不会是被下降头了吧?跟宋阿姨性格不合离婚了也就算了,中年寂寞要找也找个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啊,非要找一大妈算怎么回事!他上赶着接盘这种孤儿寡母,是准备上明年感动中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