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敬只当做没听懂他言语中的讽刺,将心神全数放到了一直没有开口的潘晦身上。
相?较于耿戎这个率先发难的人——他才是最?应该愤怒的那?一方。
潘晦却?没有看窦敬,甚至于他都?没有主动提及毛绰,好像死的不是他的表亲一样。
他只是敛衣上拜,向天子?道:“臣尚书?令晦有言启奏。”
窦敬隐藏在衣袖里的手指不由得蜷缩一下,一股迟钝的烦闷忽然涌上心头。
因为他猜不透潘晦到底想做什么。
难道是想叫天子?替他主持公道?
窦敬眼睑微垂,心下暗松。
若真是如此,对他而言,其实也算是一件好事。
这是又一个检验天子?对待窦家真正态度的机会。
怀疑,是一个政治家生存下去的基本能力。
高坐之上,一直静默无声、仿佛泥塑木偶的天子?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奏请惊了一下,好半晌过去,才“啊”了一声,端正身体,正色道:“讲。”
潘晦遂跪地道:“臣有罪,望请陛下宽恕。”
他从袖中取出一份文书?,一丝不苟的开始诵读:“本朝官员所?上奏疏,无论中枢朝廷,亦或者地方郡县官吏,悉数须得经由尚书?台上呈天子?。臣今日忝居尚书?令,总理?尚书?台诸事,不想却?有小人窃取朝臣奏疏,意图阻塞天子?视听,掩我臣民之口,臣有罪,臣惶恐!”
群臣安静了一瞬间,继而嘈杂声骤然而起,不时的有人惊疑不定的看看窦敬,再看看跪在地上的潘晦。
窦敬猝然变色。
潘晦面?上无波无澜,继续道:“四月一日,尚书?台登记在册,实收各处官署、地方上奏二百三?十六份,可是到了今日,臣再行核验之后,却?发现当日被呈送到陛下御前的奏疏只有二百三?十五份,臣真的很想知道,消失的那?份奏疏究竟是孰人所?上,上面?又写了些什么呢?”
“真是神通广大啊,百官送到尚书?台的奏疏,有人能先于臣这个尚书?令与当今天子?之前看到。有人能自行裁决,让哪些奏疏被当今天子?看到。若是违逆了此人心意,别说?这份奏疏要石沉大海,连自身性命都?难以?保全!”
潘晦说?到此处,遂再拜下,铿锵有力道:“臣以?为,这天下,乃是穆氏的天下,非穆氏子?孙而夺国祚者,天下共击之!”
潘晦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上,很快,光禄勋耿戎随之拜倒,震声道:“尚书?令所?言,臣深以?为然!”
旋即便有大片朝臣如同被割倒的麦子?一样拜倒在地,附议之声响彻大殿。
窦家公然人道毁灭了一位九卿,显然已经突破了朝臣的底线。
而窦敬居然已经将手伸到了尚书?台,所?有呈递上去的奏疏都?要先由他过目——他以?为自己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