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你和世家和寒门的事。”
“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突然想起罢了,你不是整日在忙这些事情吗,听得多了心里好像也有些记挂上了。”
别的事倒没什么好担心的,只是这件事如今皇帝在做,白首辅也搀和在里面,林飘担心沈鸿在里面被卷得太深。
尤其是皇帝本就出身世家,但为了了保证手中的权利足够集中,才动了削弱世家扶持寒门的想法,白首辅虽然出身寒门,却是一心想要保护世家的。
他受了世家的恩德,娶了世家的妻子,将世家视为自己的根基,是不会允许别人轻易去动摇的。
沈鸿这次参与进去的不是普通的斗争,是随时都可能被反咬一口的内斗,人家斗来斗去是一家人,林飘从不担心沈鸿的智谋,只担心他被用完扔掉,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这句话能成为传世名言是不无道理的。
沈鸿听见他这样说,便知道他心里还是有一丝担忧的,便道:“飘儿,不是我与世家的事,是皇帝与世家的事,我不过在其位谋其职。”
不是他与白首辅斗,是皇帝要和白首辅斗,他们之间的事,关他什么事?他不过听命办事而已。
沈鸿自然不会让自己彻底卷进去,否则白首辅待价而沽,后退一步便得到了和皇帝谈判的条件,他会为皇帝做好一切事,但朝堂上下都会清清楚楚的知道,这是皇帝是意思。
林飘听见他这样说,便知道即使如此紧绷的场面中,沈鸿也并没有因为和白首辅对上就上头。
他依然走得很稳妥。
“你行事稳妥,我从来是不担心的。”
*
如今皇帝想要扶持寒门,白首辅是第一个反对的,当然,他面上是不显露的,否则惹怒了这群读书人,平白惹得一身唾骂,他的后世名声也不会好听。
但在面对各种决策的时候,他都是站在世家这一边的,只是在提出理由的时候比较温和,能说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世家越是这样团结如一块铁板,皇帝就越容不下这种存在。
世家的应对是一步步升级的,皇帝的野心也是一步步膨胀的,一开始他限制了世家的后代推举,大力鼓励大家科举,想的是五到十年内削减他们的势力,他将世家安抚下去之后,对于当下的世家没有任何动手的迹象,世家自然也不好跳得太高,显得不给新帝面子。
但是随着这温水煮青蛙一步步升级,世家也不是傻子,一开始退让不是毫无知觉,而是为了不授人把柄,说他们拒不配合,新官上位三把火,何况是新帝,自然不去触这个眉头,但走到了现在,大家也都反应过来了,皇帝要对世家进行打压,将权利收拢在自己身上,世家自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权利流逝在手中。
他们这样斗着斗着,一个节点很快出现在面前。
白首辅的老妈驾鹤西去了。
白首辅的老妈在老家生活,由家中三个弟妹赡养,白首辅虽然不能在跟前尽孝,但房子票子都是统统到位的,白首辅作为家中的大哥,他老妈生育了这么多孩子,在这个时代算是一个小长寿老人了。
家中长辈病逝,白首辅必须得面对一个十分残忍的问题,便是丁忧。
但丁忧这个东西本来就是有很大操作空间的,可以弹性丁忧,一般来说如无特殊原因,是必须离职回祖籍戴孝的。
但特殊原因这种东西还是不是朝堂上可以商讨的,只要朝堂上有人帮着说话,扯一扯理由,这个时候要是皇帝还很看重,点点头表示言之有理,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国家不能失去爱卿之类的话,倒也是可以留下来的。
如今最大的问题便是,皇帝想不想白首辅留下来。
白首辅辅佐了他多年,也一直是他阵营中的人,无论是智谋还是功绩都一样不缺,唯一的问题就是如今白首辅和皇帝产生了分歧。
是夜,白首辅再次进入皇宫,求见皇帝。
寝殿中,楚誉坐在书桌后,看着跪在下方的白首辅,白首辅有文人风骨,铁骨铮铮,抬头看向皇帝:“陛下,臣此次前来,无论是否留在上京,都有一言要告知陛下,扶持寒门须得循序渐进,若是一味的集权,将世家铲除,不过短短几年,寒门学子又何尝不是新的世家?沈鸿是狼子野心之辈,他的心从未安定,从未臣服,陛下使用他,是觉得他如利剑,图一个干脆迅速,但他是一把双刃剑,陛下重用他,让他去对付世家,何尝不是将凌驾在世家之上的权利交给了他。”
楚誉看着他,两人之间沉默了片刻,楚誉道:“继续说。”
白首辅道:“陛下不可轻视沈鸿,不可轻视寒门。”他深吸了一口气,决心要将陛下说服:“陛下可知道什么是寒门士子?若非有凌云之志,若非有一颗想要凌驾在众人之上的心,他们生来便活在仰望别人的低洼里,这世上的一切对他们来说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天宫楼阙,他们不会软弱,他们不会满足,因为一旦停下来,路途也会戛然而止,陛下,沈鸿便是这样的人,他仰望上京时大约就没有畏惧过,如今在上京如鱼得水,他还会怕什么?”
皇帝看着他:“那首辅呢,首辅也是这样的人吗。”
白若先浑身一震,看着皇帝,嘴角流露出一丝苦笑:“陛下是在挖苦臣吗。”
皇帝睨着他:“我若不用这些有才华有傲骨,从低洼里爬出来,只要施一点恩便会深谢明主的书生,难道要去用那些被钱权酒色泡软了骨头,整日只知道饮酒作乐的人,然后让他们碌碌无为沆瀣一气互相勾结,大宁国将不国,必然破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