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渊死后第二年,某一日深夜,顾连召正在执着毛笔练字,烛火煌煌下,他落笔写下宋渊二字。
这两个字他已经写了无数遍,熟练至极,笔迹通过对宫中书卷的模仿,已经与宋渊本人的字迹别无二致。
于是他想像着宋渊站在案前,握住他的手,一笔一划写下顾连召三个字。
然而实则只有他一人将这三个字写下来,写完后总觉得缺点意味,他停顿片刻,学着宋渊将写废的纸揉成团扔在旁侧。
又将一张宣纸铺好,一笔一划写下凌召二字。
召字的最后一笔落下时,顾连召的眼睫轻颤了颤。
他猝然将玉笔放下,推开书房的门,一路走到了宋渊坟前。
正值冬日,宫宇覆雪,宋渊的坟墓也裹上了一层薄雪。
于是他在这里守了一年,终于对宋渊开口说了第一句话,笨拙地掩下眼里的淡漠,温着声道:“冷不冷?”
有雪落于他的肩膀与长睫上,冷风刮过,徒留一片寂静。
之后的几日,京城都是大雪。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京城待了太久,他恍然觉得记忆里的安阳的雪似乎也是这么厚的。
他在洋洋洒洒的雪中穿梭着,在宋渊的墓前用雪堆了几壶南兴酒。
有小厮打着骨伞跑过来,替他挡雪,“主上,待雪停了再堆吧。”
顾连召的手在低温下冻得通红,可他却觉得还不够,应当冻得裂开,冻得失去一切知觉才好。
这一瞬间,他忽地很想见到宋渊,见到活生生的宋渊。
过了十一月,宋渊的生辰过后,他才隐隐约约意识到这种有如心脏被蚂蚁啃咬着的情绪是什么。
是人们所说的思念。
他用了一年的时间明白过来,他很想宋渊,想听他说话,想把他搂在怀里,想一点一点吻过他的身体。
又过了一年,深秋下第一场雪时,他攸忽想起来大宋亡国的那一日,约莫也是这个时节落的雪。
那一日宋渊穿的是最常穿的龙袍样式,双龙戏珠的北瑜绣染上鲜血,又被薄雪掩盖住。
随着思念一点点堆积加深,他终于体会到了另外的一种情绪。
有如尖锐的小石子不断扎进血肉,痛苦至极。
他后悔了。
若是能回到那一日,他定会撕碎虎符,护住大宋。
他不要统一九州,他只要宋渊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就好。
只可惜世间的事多为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
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