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的时候,由于煤矿所带来的巨额利润,这里曾是俄罗斯北部最富裕的城市之一,”陈主编叹气,“可惜苏联解体,这边也逐渐废弃了。等会儿我们深入北极圈,还会看见很多这种被苏联废弃的小城镇。”
随处可见的生锈车辆、敞开着大门的废弃房屋,构成了这里的独特风景。
天空是漆黑的,地面也是。唯一能作为指路灯的,大概就是零星破碎的星辰吧。
这里实在太过寒冷,唐之秋都不愿意拿出相机拍照了,只是用手机零星拍了几张模糊的照片。
租赁的雪地车在约定的地方等着他们。
到了这里,已经没有铁路了。若想深入北极圈,要么开车,要么就用原始的交通工具。
作为坐过雪地车的人,再体验一次,唐之秋没有之前那么生涩。加上身边坐着沈西陆,安全感顿时多了不少。
就是有点冷。
这里实在是太冷了——这还只是十一月,深秋,没有进入真正的冬季。
真正的冬季,气温将保持在负四十度左右,唐之秋是绝对不敢在户外活动的。
许是因为长途旅行使人疲惫,唐之秋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觉睡得不算安稳。
浅眠的时候,唐之秋就容易做梦。
一会儿梦见贺二公子在婚礼上跟白月光跑了,一会儿梦见沈西陆把她甩了。最后两张脸居然重叠了。
其实唐之秋对贺二公子毫无印象。
以前匆匆见过几面,之后只把贺二公子的事当成茶余饭后的笑谈,谁知道笑着笑着自己就从局外人变成局中人了呢?
命运真是曲折离奇。
更离奇的是,她一觉睡醒,发现头不是悬空的。
——她枕在沈西陆的肩膀上。
对方微微侧过头,腾出足够的位置给她靠,一手撑着下巴,似乎在闭目养神,优越的五官在黑暗下显得愈加立体。
犹抱琵琶半遮面,半遮半掩的美人是最诱人的。
唐之秋恨不得让这段记忆现在立刻马上消失。
她小心翼翼地转过身,扭头的时候发现脖子都麻了,“嘎吱”一声,疼得她咧开嘴,差点发出声音。
沈西陆睁开了眼。
他的嗓音是半梦半醒的酥软,低低地闷哼一声,“到了?”
唐之秋一脸僵硬:“好、好像还没有。”
他“唔”了一声,“那你醒了?怎么不靠了?”
唐之秋:“没有。”
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沈西陆。
“还是醒过来比较好,”沈西陆揉了揉眼睛,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梦里都在骂我狗。”
唐之秋:“……”
她觉得沈西陆还是睡过去好了。
睡着的时候是安静的睡美人,醒来以后就闷骚又毒舌,拒人于千里之外。
醒了还算及时,没过多久,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此刻是中午,亚马尔半岛属于白天。
飞机换火车、火车换雪地车,近百个小时没有沐浴在阳光下的唐之秋,看见这一点点稀缺的阳光后,几乎感动得哭出来。
终于明白那种追逐光明的感觉了。
从前上世界史课,老师讲到俄罗斯人,用几个词形容他们,就是“孤独感、忧郁感”。
由于这里的黑夜寒冷而漫长,再加上交通困难,各个城镇之间的距离很远——当地人还专门建立了一个名词,叫做“单一城市”,所以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被无限拉远。
再加上身处北极圈,多数城镇已经被世界遗忘,更显得荒凉凄惨,抑郁症的病发率高得吓人。
老师还特别举了个例子,东北的白桦林。说什么一到晚上,尤其是冬天的夜晚,特别像一双双眼睛,好好一个人都得吓自闭了。
南方人唐之秋虽然没法理解这些,后来亲眼见过之后觉得也就那样,现在却是深切地体会到了。
活着真不容易。
亚马尔半岛是极地大陆上延伸的小岛,三面环抱着北冰洋,占地约十二万平方公里。
这里曾生活着古老的俄罗斯民族涅涅茨人,“亚马尔”也是涅涅茨语,意为“土地的尽头”。
唐之秋又想到了那个问题。
比陆地更北的地方,是哪里呢?
山、海、冰原、城镇,无尽的黑夜,无尽的孤独。
负责接待的人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只露出一双眼睛,听声音是位年轻的男人,和肖琼很熟。
要不是碍于这么多人在,手估计就直接勾上人肩膀了。
唐之秋打趣他:“肖琼,你像朵交际花。”
“阿肖可是我们编辑部团宠!”那人笑着说,“小姐姐怎么称呼啊?这里每天不是冰就是雪,感谢大美人为我的生活增添色彩。”
唐之秋也戴着帽子,裹着纯色围巾,五官与气质都十分出挑。
她想,难怪两人会玩在一起,说话语气一样的不正经。
沈西陆淡淡道:“她姓唐。”
年轻男人:“……”
问的是那位漂亮小姐姐,倒也不必这么急急忙忙地宣示主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