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何秋韵起得很早,当然,他并不是自愿的。他饿了,需要快点接到合适的委托。
从前天起,何秋韵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能感觉到那些蚕丝很饿,若不刻意压制,他的小阁楼或许会变成盘丝洞。自从赵竹之出事,他总安慰自己说,不需要十足的噩梦也能喂饱它们。
他只需要定期接几个小委托,把那些蚕丝放进去让它们撒撒野。比如考了倒数第一的中学生做的噩梦、和对象分手了的年轻人做的噩梦,再或者是看完恐怖电影后做的噩梦都行。
只是最后一项有点困难,因为看完恐怖片后做的噩梦和电影一样,里面的鬼全都是“人”假扮的。那些“人”得在噩梦里待一辈子,猛地见到其他活人会显得比较亢奋。
何秋韵记得他和师父有一次被那些热情的鬼抓着不放,硬是在梦里打了一整晚斗地主……他们俩刚从那个梦里出来,便毫不犹豫的在清单里加上了“不要看书、不要看电影、不要看电视”这一条规定。
想到这,何秋韵从床上起身走到窗边。他拉开窗帘,任由晨光照射进来,洒落一地。
上次进入迟德明的噩梦后,何秋韵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心爽神怡,那些蚕丝得到满足后更加肆无忌惮起来,像在百货大楼里管大人要玩具的任性的小孩。
果然,这些小打小闹的噩梦满足不了这些贪婪的东西。
窗户下有一块木地板有些松动,踩上去时发出“吱呀”一声。何秋韵在那块地板前驻足,他思索片刻,从脚踝处放出许多蚕丝。那些蚕丝沿着地缝钻到翘起的地板下方,何秋韵伸手一按,那块地板便牢牢粘在了地上。
被压住的蚕丝有些不满地晃了晃,何秋韵只当没看见,甚至伸脚踩了两下。
他冲那一小块地板道:“安分点,这是惩罚。”
何秋韵打开店门时门口已经站着个人了。
韩冬今天还是穿着件白色卫衣,但何秋韵看出来这件和上次那件不同,因为领口发黄的位置不一样。何秋韵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转身回店里坐下。
韩冬跟在他身后进来,扬了扬手里的豆浆冲他说:“哥还没吃早饭吧,豆浆喝吗?”
何秋韵右手撑着腮,韩冬这点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像小鸡一样叽叽喳喳的总喜欢围在自己屁股后面转。不过现在和当初不同的是,小鸡长大了,从小鸡长成了老鹰。
韩冬见他不理自己也不生气,搬了根凳子在何秋韵面前坐下:“快,还是热的,我帮你把吸管插上。”
他说着就要把那盒豆浆往何秋韵嘴边送,何秋韵推开他的手,语气淡淡道:“我说了那件事不可能。”
“嗯。”韩冬应了一声,他的视线一直和桌面垂直,嘴角带着不自然的笑,双手捣鼓着那杯早就插好吸管的豆浆,整个人显得很僵硬。
何秋韵叹了口气,他在很久以前就决定不再管韩冬的任何事,但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弟弟,还算得上是他的师兄,他每次见到他又还是忍不住心软。
但他虽这样想着,表面还是严肃道:“要多少?”
韩冬一愣,终于将头抬起来,他有些为难地咬了咬唇,手掌捏得那杯豆浆有些变形,里面的液体不小心溢了一点出来。
他低低地回答了一句:“80万。”
“80万?”何秋韵反问:“他们最近赌这么厉害?”
韩冬把豆浆放到一边,说:“爸最近每天都去,那些人都跑到家里来要债了……”
何秋韵摆摆手打断了韩冬的话,他压根不想听到任何关于那对夫妻的事。
他看向韩冬,对方泛黄的衣领显得格外碍眼。其实他以前就有个疑问,韩冬是不是知道自己心软,每次来找他和师父帮忙的时候,就故意找一些旧衣服来穿?
他想着叹了口气,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他拿出手机把刚到手还没捂热的一百万全部转给韩冬。
“最后一次,下不为例,你再来的话我一定会把你赶出去。”何秋韵扬了扬手机道。
韩冬没想到何秋韵这么快就松口,他有些惊讶,深吸了一口气后说:“哥,真的谢谢你。”
何秋韵低头摆弄着桌上的一个不倒翁,看都没看韩冬一眼道:“你赶紧从那里搬出来,走远一点,不要让他们找到你。”
韩冬听后顿了顿,说:“可是我没地方去,哥,我可不可以……”
话还没说完,何秋韵立刻打断他说:“不可以,你滚远一点也别让我看见。”
韩冬还想说什么,但何秋韵已经料到了他接下来的话,不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便说:“别说没钱,多给你转了点,自己去租个房找个工作,总之别来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