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赵竹之停了下来,他转过身,说:“以后遇到危险,一定要紧紧跟在师父身后,不要离开我的视线范围内,知道吗?”
这话听起来很耳熟,他刚学造梦时,师父经常对自己说。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赵竹之的脸,漆黑的眸子微微发颤——他已经很久没见到师父这副意气风发的样子了。他嘴角嗫嚅了一下,张了张但没发出声音,发白的指尖动了动,随后下意识点头。
赵竹之摸了摸他的脑袋,薄唇轻抿,说:“好,今天的实战课结束了,我们回家,师父给你做好吃的。”
刘海随着赵竹之的手在眼前晃动,何秋韵伸手朝头顶那处温热探去,地面却突然开始剧烈震动。他抬头,不远处,天空与地面衔接的地方开始脱落,细碎的烟尘随风飘散,像一张被点燃的纸片。
何秋韵感觉有人从背后推了他一把,眨眼间,眼前的场景变幻莫测,头顶有盏白炽灯一闪一闪,他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
这块地方很大,四面墙壁被刷得雪白,周围摆着数不清的病床,它们排列得十分整齐,乍一看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何秋韵被眼下的场景惊出一身冷汗,他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猛地从床上起身。
——不久前他刚来过这里,就是赵竹之差点被困在梦里的那次。
他凭着记忆往赵竹之的方向奔去,好几次撞上那些棱角分明的病床,无数小小的针扎似的刺痛落在他的腿上,但他无暇顾及。
他记得很清楚,那次入梦的时候,差一点就来不及了。
但事情似乎并没有按照他记忆里那样发展,何秋韵稍有些失神地站在空荡荡的病床前。
没有?怎么会没有?
混乱不堪的记忆像一个巨大的漩涡,一时间,他也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何秋韵慌忙扯起身边一个东西往脚上砸去,牵得身边的东西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他拔腿往外跑去,却不想刚跑出几步,意识再次模糊了起来。身后的声音逐渐远去,何秋韵感觉手脚酸软使不上劲,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他有些恼怒。
他闭上眼前呢喃了一句:“师父……”
“醒了?”
好吵,谁在说话。
“造梦师也会做噩梦吗?都多大了,还师父师父地喊,你也不嫌丢人。”
何秋韵觉得这声音刺耳难耐,用手捂住耳朵。
“原本我也没打算走到这一步,没想到你这么爱多管闲事,我也是迫不得已。”
“不过你也真是蠢,居然没发现那香有问题,我还以为你不会上当。”
何秋韵躺在地上没动,听着耳边那人断断续续的声音,感觉自己被罩在一口警钟里,周围的一切都显得不那么真实。
对方的声音像是从老旧的电视机里传出来的,但他知道那不是,那是王备的声音。
不,不应该说是王备,那壳子里早换人了。
他从无边的意识海里挣脱出来,浑身都被汗水浸湿了,仿佛刚刚真的置身火海。
空气从鼻腔一直进入肺部,一股铁锈味从咽喉处直涌而上。飘散的记忆如洪水一般侵入脑海,繁杂的信息让何秋韵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有人往他肚子上踹了一脚:“醒了就赶紧起来,装什么死。”
何秋韵忽然坐起身,先前缺氧太久,这会儿他后知后觉感到头晕。他脖子火辣辣地疼,不出意外的话,那里应该留下了一圈印子。
他一手扶着脖子来回摩擦了一下,一边睁开眼往声音的源头看去。虽不是第一次见了,但在看见王备那张压根算不上人的面庞时,依旧感到有些不适。
何秋韵声音沙哑得几乎只剩下气音,却依旧毫不留情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王备双臂环在胸前,嘴边挑起一个讥讽的笑:“你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何秋韵听到他说这话,更加做实了自己的猜想。这人连梦里的规矩都知道得这么清楚,绝不可能是王备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