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年?”我失笑,“你还当我们是刚从教令院毕业的年纪呢?”
卡维缝完最后一针线,微微一顿,轻叹口气。
“说起来,时间过的可真快啊。”
“感叹时间的流逝也是一种上了年纪的表现哦。”
出乎预料的,这回卡维并没有反驳我。他只是轻笑一声,灵活的手指引着针脚在线尾系起一个小结,尔后用小剪子剪断。
卡维拂开搭在腿上的幕布,撑起身体在台上站起,接着走到被放置在舞台右角的钢琴旁,坐下。
他用指腹在白键上压出一串从高到低的音节,待音符活泼泼地消散而去,他说:“安妮塔,十年前的我可不敢想象,这竟然是能出现在教令院的声音。”
从我的角度,只能看见卡维挺得笔直的脊背和打理得薄而碎的金发。他微垂着头,发尾不安分地翘起,折射着一束从斜面射来的照明用的舞台光。
卡维的灵魂中栖居着浪漫、艺术与感性,他对于自己醉心的建筑事业有着曾被主流视为异类的理想与坚持。
虽然从表面上看,他是我们这圈人中最积极最阳光的那一个,事实上,他无时不刻都在饱受现实与理想相矛盾之苦。
“还记得吗,很久以前我们还在教令院读书的时候,你陪我去奥摩斯港送别母亲。”卡维轻声说,“你曾问过我,我的理想究竟是什么。”
这是一段我曾极力在卡维面前规避的往事,此刻却经由他自己之口被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
“当然记得。”我说。
卡维合上钢琴盖,转身看向我,唇边扬起笑容。
“理想什么的,已经实现了哦。”顿了顿,他补充一句,“托你的福。”
卡维正经的语气让我没来由地脸颊一热。
因为他又说:你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安妮塔。
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会举着刊登了自己论文的期刊杂志在酒桌上跟熟人显摆的小姑娘,然而,卡维这句纯粹且直白的夸赞却让我找回了彼时的心境。
忆起那一年,卡维的额发被奥摩斯港咸湿的海风吹得凌乱。他目送那艘开往枫丹的客船消失在海天一线间,垂下眼,下颌线紧紧崩起。
“我的理想么……”卡维轻声重复着我的话语,尔后抿了抿唇,笑道,“不好意思,这是秘密。毕竟不说出口的理想才更像理想嘛。”
如果我没记错,当年听完这话的我对着他的耳朵毫不留情地揪了一把,之后也没再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