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粉嫩,指尖捏紧叉子处已然泛白,像极了小孩子高高举起心爱的糖果送给你,任谁都不忍拒绝。
黎樗面色未改,顺势望向贝依。他此刻才发现,女孩的瞳仁很圆也很大,浮金光影下,醉似满眼星河。
“从我把它当作佳肴享用的那一刻,就已经没有资格去审判把它送上餐桌的人了,黎先生。”
“不如,你也试试看。”
她无法如他所愿地去审判他,厌恶,亦或宽恕。因为她并不知晓,若是他不端起那把猎枪,会发生什么。
他看上去极其厌恶他爷爷附庸英国贵族对他的训教,可他如今每一步的风度礼仪甚至方才持刀叉时分毫不差的角度却也得益于此。
他好似也并不满意被迫修读的艺术史因而入学不久就跨行金融创立风投,可他还是会在闲暇时去伦敦街角小店寻觅艺术史的古籍。
就像她仅有的几次听他隐晦提起那位一手塑造了他的人,总是复杂晦涩甚至冷漠,可他依然会为他爷爷造一座观星台。
人性本就复杂,以黎先生这样广袤的人生维度观之,尤甚。
无人可以审判他。
“累啦!”贝依举着叉子轻轻撒娇。
黎樗定神看着叉尖鹿肉,有他最为厌恶的血丝。他面无表情微微偏首,咬下,咀嚼。
这样不雅观的动作,实非绅士之举,他的手不由攥紧。肉纤维在齿间弹开,他盯紧女孩清亮的眼。没有想象中令人作呕的血腥之感,他缓缓松了拳。
“好吃吗?”女孩偏着脑袋看他,小梨涡盛着的灯光胜似星光。
他轻声应了,只是黎家主无往不利许多年,竟一时不知如何描述他此刻的感受,就好像经年阴寂的心口,忽地被星光照亮了一块。
“你……不怕我?”
女孩声音依然温软,却有真诚到无人质疑的魔力。
“都说君子论迹不论心,可若丝毫不论心,未免有失公允。”
论心,无人比你更君子。
贝依轻蹙眉尖作苦恼状,像是真的在为他抱不平。黎樗蓦地失笑。
“贝依,我做不来君子。”
他叫她的名字,郑重其事。
看她双手捧着软嫩的脸蛋甚为不解,黎樗眸色幽深似墨。
他还不打算告诉她,狩猎游戏的另一副图景。
若是他不举起猎枪,可怜的鹿就会被凶恶的鬣狗,活活撕咬成皮连着肉、肉连着骨的血腥碎片。
他也不打算告诉她,第一只饮他子弹的无辜动物,是只尾尖白毛的漂亮红狐。
他双手沾满血污。
而她会一直纯净。
贝依望着男人此刻微微出神的沉郁面容,心里急得像个被抽着转的陀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