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就连松龄县阴司的纠察司主事都曾言道,禅宗门人常有惊世骇俗之举。福崖寺号称大齐禅宗第一丛林,别的且不论,单是在这等事上果然别出心裁、令人绝倒。”
“讲经僧对虎诵经,知客僧一言不发,护碑僧对碑顾影,守阁僧食书自肥……这禅宗的修行理念与立足人道的圣姜、贴近造化的道门相比,明显有不小的差异,似乎更着眼于自己心中的某种欲念?”
齐敬之才生此念,耳中忽听得有人呼唤自己。
他登时一个恍惚,眼前陡然光影变幻,仿佛身处无光之幽室,四下里漆黑一片,唯独自己身上绽放着数种灵光。
紧接着,他先前听到的呼唤声化为风声呜咽,初时宛如秋蝉凄鸣、远隔江岸,继而如凤箫声动、遥在九天。
听着听着,齐敬之只觉自己的身躯忽然崩散,竟是在须臾之间忘形而气化。
他隐隐觉出不妙,奈何心中念头的运转愈发迟钝,一时间就只是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下一刻,齐敬之耳边传来一通极为响亮刺耳的叱骂:“齐敬之,我自降生以来就无端被你役使,在这暗无天日之地辛辛苦苦十六载,竟无一日安闲。”
“如今此地终于建起灵台宫室,想不到你这厮竟是悭吝至此,死活不肯放我入住,这又是何道理?”
闻听此言,齐敬之稍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身躯和周身灵光仍在,大松一口气之余,这才有暇看向面前的少年。
只见这个不知何时出现的少年一身布衣麻鞋,耳、目、口、鼻竟生得与他别无二致,仿佛从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赫然又是一个齐敬之。
此时齐敬之的心念依旧滞涩,疑惑间慢吞吞地开口问道:“你是谁?”
布衣少年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指着齐敬之愤愤不平道:“这都瞧不出来?真真是个蠢材!你看清楚些,我就是你啊!”
不等齐敬之回应,这少年便又毫不停顿地指着他呵斥道:“你忘了我是谁不要紧,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却是不该忘了师尊苦口婆心的告诫!”
“师尊曾言,餐霞修行最忌讳取气不纯这四个字,修士一旦取气茫然、万般皆触,在研习秘文、存思灵台之际就会很容易一念差殊,生出种种颠倒妄想乃至厌世厌己之念,最终落得个道心崩毁、身死魂灭的凄凉下场!”
“你近来将师尊的教诲全然抛在脑后,接连触及数种奇诡歹毒的异种煞气,尤其刚刚得了那高天丈人的躯壳,炼成羽箭也就罢了,竟还敢拿在手里胡乱运使,当真是不知死活!”
被少年数落喝骂一通,齐敬之如遭雷击,心中不由自主生出无限惭恨之意,眸子里的光芒也渐渐黯淡下来。
此时他已经无心计较眼前少年的身份,更忘了弄清楚自己究竟身处何地,就只是喃喃道:“是了,我当真是个不肖弟子,枉费了师尊的一番教导!”
见状,布衣少年冷笑一声,脸上不乏得意之态:“你既然尚有些许羞耻之心,便还算不得无可救药。正所谓,亡羊补牢、未为晚也,你这种情形也不是不能补救!”
齐敬之霍然抬头,双眼中透出希冀的光彩:“敢问……这位兄台,我该如何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