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出发前隆玉所告,这解毒的水珠服下,约莫后半炷长香的功夫可见效,确认陈金宝并非蓉儿的罗裳一心思索其他的线索,只觉多留在此也无益,便转头带着猫儿先行出了陈家小姐的闺房,但她并没有立刻离开陈府,而是在主屋正堂和陈员外一起等候——那陈家小姐出现令人信服的好转迹象。
且不说陈家这家大业大,不是那么轻易好唬弄的,就说这陈金宝是第一个被解毒的染病者,罗裳觉得怎么说也要亲自确认这解毒真能起效,自己才能放心帮忙下一位病者。
趁着这相候的一点时间,罗裳顺道和陈员外闲聊,装作不经意地询问,这镇上是否还有同姓陈的人家。
“虽说我们镇子不大,可姓陈的到不少。我们陈家护院的家丁中,就有好几个姓陈的。”陈员外笑呵呵地答道。
罗裳努力让自己笑得不那么无奈。怀中的猫儿则不耐地甩了甩尾巴,低声道:“还要等多久?!本座的耐性可是有限的。若那病丫头再不转醒,本座可要——”
“仙子是不是饿了?厨房已经备好了饭菜,有劳仙子移步侧厅,先行享用一些。”陈员外倒不在意罗裳怀中不停的喵叫,始终和善热情道。
闻之,伏炀住声抬眼,罗裳稍稍低头,一人一猫四目默契相对,立马会意,她笑着对陈员外道:“饿,确实饿了,还麻烦陈员外带路,我们边吃边等。”
到了侧厅,可谓是见识到了龙鱼镇首富的排场,那大圆桌上,鸡鸭鱼肉、荤素甜点应有尽有,摆满了整整一大桌,看着就让人食欲倍增,连罗裳都忍不住和伏炀一起望着那满桌佳肴流口水。可还来不及上桌吃上一口菜,那伺候小姐的丫鬟跑过来,说是小姐已经转醒,面上恢复了血色,身上的黑斑退了,人也精神了不少,一定要单独见一见帮她治病的恩公仙子,亲自道谢。
伏炀投给罗裳一个满带杀意的目光,菜都到本座嘴边了,你现在敢阻止本座和美味佳肴亲密接触试试?!
罗裳撇撇嘴,不止是伏炀,她也对这一桌子还热气腾腾的饭菜满怀眷念、心向往之,比起去见这已经明显无恙的陈家小姐,她当然更愿意在此饱餐一顿。
不过,望着陈员外、管家、丫鬟等一众期待的眼神,罗裳只好叹了口气,先装作神叨叨地说自己怀中的伏炀是灵兽,需由人界吃食供养,把一众彻底唬住,如同献出供奉般,任由伏炀一只猫儿独自上桌胡吃海喝;然后罗裳自己只能望了眼在伏炀身旁可能转眼就全没了的美食,定了定心神,回过头和丫鬟一同去见了陈家小姐。
陈金宝斜靠在床边,面色红润了不少,她见到罗裳,笑了起来,却不是那种重获新生欣喜的笑容,而是一种落寞苦涩,甚至是有点绝望的笑。
罗裳不由皱了皱眉,她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陈金宝声音柔柔的,她很有礼的向罗裳再三道谢,然后叫退了身旁的丫鬟,对罗裳轻声道:“仙子,我知你定是位了不起的修道仙人,常年行走四方、天南海阔、仗义行善,日后是有大造化的。不似金宝我这般弱体无能,与人私奔不成,又被退了婚,整日里让爹爹操心,还给陈府丢尽了脸,我,我简直就是陈家的耻辱。”
“陈姑娘……”罗裳很想安慰她,但却不知如何说出口,在现实世界时,她就并不善于安慰人。
陈金宝苦笑了一声,继续道:“我和王郎之事,你都已知晓——他欺我负我,一走了之,我心中自是恨苦了他,但我更恨我自己,怎么就信了他,连累了爹爹,连累了陈家!我有时甚至想,这病就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吧,惩罚我的任性妄为,就算是真那么去了,也是我自己活该!”
原来刚才这陈金宝是装睡,她听见了丫鬟对自己所说的话。罗裳顿了顿,低声道:“可是,陈姑娘,你并没有就此去了,现在,你活下来了。”
“活下来吗?”陈金宝低声喃喃,笑中带泪,愈发让人心酸,她从床头小柜里取出一只小布老虎,双手捧到罗裳的面前,这小布老虎做工不算多精致,却一尘不染,一看就知是被精心收藏的。
“金宝不才,有一事相求仙子,还望仙子能应下这不情之请。”陈金宝努力对着罗裳行礼,罗裳立马拦下了她,却听她缓缓道,“他们说,王郎是和一个道士走了,是入了修真仙道而去。我不懂修道的规矩,但想着仙子也是修道之人,便也算得上是同道吧,或是有一日能遇上王郎,还有劳仙子将这布老虎给他,替金宝我问上一句——他那日为何失了龙鱼峰山脚之约,为何?!”
最后那声“为何”若咬碎银牙,嘴角渗血。
这个世上,曾有无数人执着一句“是否爱过”,最后成了大众的一个玩笑梗。但实际上,还是会有无数后来人在心底,残留如斯相似的一个执念——付出过真心,相信过真情,总是不甘如此被辜负,哪怕给个原因呢?!
罗裳望着陈金宝,她性子应该偏柔,丫鬟也道她从小就乖巧听话,唯一的一次忤逆,就是付出给了这消失的王郎。
唯一的一次勇敢自主,换来的是真心错付、家族蒙羞,这对温柔良善的陈金宝而言,打击必然是致命的,罗裳不一定能感同身受她的绝望,却能察觉到,她是真心希望这场病能把自己带走。
而眼下,即使被治愈,在送出这布老虎和对罗裳相托后,这陈家小姐活下去的意念也非常微弱。
罗裳没有接她递过来的布老虎,只是抬头,与她直视,轻声道:“如果是我去问他,他回答了,我该怎么告诉你答案呢?陈姑娘,我可能在这个过程中会转述出错,也可能到时候你还有其他问题想问,我却没能帮你做到,这样多不好,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你亲自找到他,把这布老虎丢给他,问他为什么没有赴约,随便——帮我扇他一巴掌!报我解罗裳的名号,就说,是我要扇的!”
陈金宝微微愣住,慢慢笑里带上了哭声,她道:“我……我都这样了……怎么可能亲自找到他?陈家因我,成了整个龙鱼镇的笑柄,退婚的书信是直接砸在爹爹脸上的——我,我怎么可能,有脸面继续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