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话拨动了天赐的心弦,他想了又想,确认自己的确是第一次见张鸿星,只得写字道:“可能我是大众脸吧。”
“听课吧。”天赐写。
那节课,张鸿星咳嗽声不断,但老师同学们仿佛都习惯了,谁都没有对此提出异议。该讲课讲课,该听课听课,互不影响。
张鸿星咳到最后,连咳嗽的那点儿力气都没有了,虚弱无力地趴在桌子上,慢慢睡着了。
天赐有点儿担心他,但认真学习起来,慢慢就忘了鸿星这回事了。
韩泽文一边给大家做着《蜀道难》的文言文解释,一边在教室里转着。
眼看就要转到天赐他们这边了,天赐着急,连忙在桌子底下捅了张鸿星一下。
张鸿星没醒,只是小猫一样,哼哼了两声,扭了扭身子,继续睡去。
韩泽文注意到了张鸿星,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转了个身,又朝着讲台方向走去。
天赐松了一口气,看来,老师大概是对上课睡觉现象见怪不怪了吧?
他正这么想着,就看到韩泽文在邵洋桌旁顿住了脚步。
邵洋正趴在桌上打着呼噜,左边靠着过道是高高的一摞书,前面是立起来的语文课本,右边是他的同桌,可以说是三面都挡住了。
可偏偏,韩泽文是从他背后过来的。
同学们见状,瞬间一脸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韩泽文虽作恶多端,但家里有钱,长得还特别帅,在学校里的小迷妹不少。
因此,这就导致了,1班的大部分男生,心里都不是很喜欢邵洋。
“咳咳,”韩泽文清了清嗓子,眼睛底下露出一抹寒光。
邵洋还在做着梦呢,梦里,小邵洋被肖天赐一脚踢了个稀巴烂,剧烈的疼痛瞬间传遍了邵洋的四体百骸。
他又怒又怕,终于惊叫出声:
“啊,疼疼疼疼疼......”
韩泽文揪着邵洋的耳朵,把他揪了起来,邵洋这才从梦中清醒过来,同学们瞬间一片哄笑声。
天赐也跟着笑了笑,看来,老师也不是完全不管班级纪律么。
大概这就是对人不对事了。
“老、老师......我错了。”邵洋可怜巴巴道。
“后边站着听课去。”韩泽文面无表情道。
邵洋拿着课本,悻悻地站到了后黑板的位置,又狠狠的,撩起眼皮瞪着天赐。
肖天赐,你给我等着。
你敢踢老子,老子放学就彻底废-了你!
1班一帮子热血高中生,又是溽暑未退的时节,教室里的空调,被人调到了18度,正飕飕地往外刮着冷风。
张鸿星身子微微打颤,天赐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
天赐想了想,脱下了自己的校服外套,披在了张鸿星背上。
他又拧开鸿星的水杯,用手拖着他的下巴,喂他喝了一瓶盖温水。
天赐这才放下心来,专心听讲。
他不知道的是,他这一连串的动作,把邵洋眼睛都看直了。
邵洋看向天赐的目光,从怨毒变成了赤|裸|裸的嫉妒。
凭什么,鸿星对自己都爱答不理的,肖天赐才刚来第一天,就、就给鸿星喂水?
鸿星居然不拒绝他,还对他没有任何防备???
邵洋在后面气得直瞪眼,却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邵洋,站好了,别抓耳挠腮的。”韩泽文冷冷的声音从讲台传来。
邵洋:“......”
同学们又是一阵低声窃笑。
·
那节语文课很快就结束了,之后两节课间,张鸿星都趴在桌子上,昏昏沉沉地睡着,中途连厕所都没有去。
终于,到了第三节课下课的时候,天赐意识到不对劲了。
他把手放在鸿星额头上探测体温,这才发现,鸿星的体温高得吓人,几乎到了烫手的程度。
天赐用力拍了拍鸿星的身子,鸿星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天赐这才意识到,鸿星可能是烧迷糊了。
他想都没想,就拽着鸿星的右臂,想把他架起来。
饶是这样,鸿星都没有醒过来。
算了,这样太慢,天赐干脆半蹲下身,把鸿星背在了背上,拔腿朝门外跑去。
鸿星的身子,比天赐想象中的还要轻上不少,背上去感觉轻飘飘的,感觉似乎连八十斤都不到。
鸿星瘦得一把骨头,天赐背着,只觉得咯得慌,心里也跟着慌了起来。
班里的同学们终于发现了不对,邵洋大喊一声,“唉,你干什么?快把他放下!”,就跟着冲了出来。
霍子甜一下就明白了七七八八,也追着跑了出来。
走廊里,邵洋大步上前,一把拽住了天赐的手臂。
“我让你把他给我放下,你他|妈听到了没有?”
天赐梗着脖子,压根没有心情理他,猛地一甩胳膊,就要往前走。
邵洋怒火中烧,肖天赐几次三番地忤逆他,给他难堪,让他下来不来台。甚至还想背走鸿星,这他|妈也太放肆了吧!
“你他妈,一个新转来的小白脸,你也敢这么狂,你知道老-子是谁么......”邵洋从牙缝里怒吼道。
他话音未落,胸口就狠狠地挨了一拳。
这拳头又硬又恨,没留下丝毫的力气,砸在人身上,就像是拿石头砸的一样。
邵洋顿时胸口发闷。
天赐眼睛猩红,牙关紧咬,拳头握得紧紧的。
他胆子算不上大,但这一刻,面对高大的邵洋,却突然生出了无穷无尽的力量。
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昏迷的张鸿星。
这一拳算是警告,邵洋要是还纠缠,他就接着打,一直打到邵洋松手,或者是把他打趴下。
哪怕自己被打得头破血流,也得让邵洋把手松开,送鸿星去医院!
邵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被肖天赐这么个小白脸给打了,对于一中校霸的他来说,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邵洋怒极反笑,手指关节捏得咔咔作响,他飞起一脚,朝着天赐踹去。
天赐后背猛地撞在墙上,拼命护着,这才没伤到鸿星,只是他自己后背骨头疼得像裂开一样,几乎要吐出血来。
邵洋揪起天赐衣领,还要再打,碗口大小的铁拳转眼看就要落到天赐脸上。却忽听“啪——”的一声脆响,瞬间,仿佛整个世界都寂静了。
“啪——!”那一声清脆无比,在空荡荡的楼道里久久回荡。
邵洋捂着侧颊,耳畔嗡嗡作响,半天,他才反应过来。
他居然被人抽了耳光!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他那高傲的自尊,在这短短的半天内,被人反复蹂-躏,这会儿,几乎要被气出心脏病来了。
天赐被邵洋松开,猛地跌坐在地,胸口不断欺负,万分惊讶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之见霍子甜杏眼圆睁,对邵洋怒目直视。
而邵洋的拳头,几乎就贴着霍子甜的鼻端,堪堪停下。
邵洋再不是东西,打女生这种事情,他还是做不出来的。
“打呀,怎么,不敢还手?”霍子甜身板挺直,直视着邵洋的眼睛,嘲笑道。
嗓音平稳,竟是没有半分惧意。
她这么一问,倒是把邵洋给噎住了。
邵洋头脑简单,哪个男生敢挑衅他,一顿拳打脚踢,教他做人就是。
可对方,偏偏是个女生。
霍子欢那种,吼一句就哭了,自然容易对付。
可班长霍子甜......说实话,他还真没跟这人打过交道。
一时间,邵洋满腔怒意无处发泄,气得脸红脖子粗,急得干瞪眼。
霍子甜瞥了肖天赐一眼,低声道:“带他走,班主任办公室在二楼楼梯口。”
时间不等人,天赐连忙背起鸿星,朝霍子甜投去感激的目光,朝韩泽文办公室去了。
“站......”邵洋楞在原地,喊道一半,就被突如其来的上课铃声给打断了。
“进去上课。”霍子甜说完就走了,平静地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邵洋在走廊愣了一会儿,只得气得呼哧呼哧地进去上课了。
没办法,他要是翘课,一准儿又得被韩泽文捅到他哥那里去。
·
韩泽文正要下班回家,去给白怜做午饭,办公室门就猛地被人一脚踢开。
“天赐?你这么急做什么?”韩泽文道。
肖天赐满头大汗,不住喘气,背着鸿星,不住颤抖。
韩泽文心里咯噔一下,皱眉道:“鸿星又生病了?先把他放下来。”
来不及了,天赐索性直接拉住韩泽文的手,贴在了鸿星苍白的额头上。
韩泽文眉头紧锁,练忙说道:“把他给我。”
韩泽文背着张鸿星,背后跟着天赐,一路小跑到了学校门口,韩泽文拦了辆出租车,向着云巅人民医院驶去。
“师傅,麻烦您快些,再快一些。”韩泽文坐在副驾驶座上,不断催促道。
司机猛踩油门,出租车朝着云巅人民医院飞驰而去。
天赐坐在后座上,将鸿星放平,让他躺在了后座上。
为了让鸿星舒服一点儿,他让鸿星的头,枕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天赐的手拂过少年的碎发,手指微微颤抖。
他这才有机会,仔细端详一下鸿星的面孔。
不知为何,总觉得鸿星看起来很是面熟。就好像以前在哪里见过,现在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而且,更加奇怪的是,看到鸿星发烧,难受到颤抖的样子,天赐自己也跟着难受了起来。就好像他也在跟着发烧,心里一揪一揪的。
“喂,是张先生吗?嗯,鸿星他出了一点儿事情......嗯嗯,云巅人民医院,您快来吧。”
一直到结束了和张鸿星父亲,张龙桀的通话,韩泽文的手,还在微微颤抖着。
张龙桀可是云巅第三大家族,张家的家主。
这人脾气暴躁,喜怒无常。而张鸿星,又是他唯一一个宝贝儿子。
“唉......”韩泽文不轻不重地叹了口气,鸿星要是真出了点儿什么事情,万一烧坏了脑子......那他的教师生涯,大概就要到头了。
说起来也怪自己,上第一节课的时候,明明就看到鸿星在睡觉了,为什么不多问一句?
只是因为跟小怜吵了一架,心情不好,就忽视了自己学生。韩泽文苦笑,自己这个班主任,当得真不合格。
云巅人民医院转眼就到,韩泽文背着鸿星,急匆匆的挂号,问诊。一直到看着张鸿星被送进病房,一颗吊着的心也没能放下来。
天赐站在一旁,目光死死地盯着病房里面,面色凝重。
他在发抖。
他很紧张,他的心脏砰砰砰的,跳得直快。
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和鸿星才认识了一上午,会让他担心成这样。
“让开、让开、都给我让开!”远处的楼道里传来了中气十足的吼叫声。
紧接着,人群被拨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冲了出来。
中年男人身高不输霍磊,面部线条硬朗,鼻梁高耸,略作鹰勾,粗重剑眉下,一双锐利的眼睛闪着寒光。
此人便是张龙桀了。
长得很硬朗帅气,然而穿着,就很让人一眼难尽了。
他皮大衣领口敞开,竟是光着膀|子,露出两块结实胸肌。脖子上挂着条又粗又重的大金链子,一张嘴吼叫,还能够看到一颗金牙。
暴发户气质满满。
这是天赐对他的第一印象。
奇怪的是,天赐居然不讨厌,看着炸毛乱叫的张龙桀,反而感觉......莫名有点儿亲切?
有病,自己一定是眼瞎了,天赐心想。
张龙桀拽住韩泽文衣领,朝他猛地吼道,唾沫星子溅了一地。
“怎么回事?我儿子怎么回事!”
张龙桀比韩泽文高出大半头,韩泽文整个人,都被张龙桀的阴影笼罩住,强大的压迫感,还真不是盖的。
韩泽文努力平静下来,解释道:
“今天上午我上课的时候,发现鸿星在桌子上睡觉,当时没有在意。之后,到了第三节课下课,天赐背着鸿星跑来,我才发现他发了高烧,就连忙把他送医院来了。”
张龙桀眯着眼听着,眼睛猩红一片,抓着韩泽文肩膀猛晃,大声咆哮道:
“没有在意?什么叫没有在意?你这个班主任是怎么当的?我儿子身体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就不管管他?还害他病到了这种程度?!”
“冷静,张先生您先冷静一下......”韩泽文越描越黑,着实头疼。
这年头,班主任实在是不好当。
尤其是韩泽文,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云巅城里顶富顶贵的纨绔子弟们,就跟商量好了似得,全都到了他班里。
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实在是一件头疼的事情。
张龙桀还在拽着韩泽文一通乱吼,天赐看不下去了,上前拉了拉张龙桀的衣摆。
张龙桀正要发怒,朝拉他的人劈头盖脸的臭骂一通,见到天赐,却猛地骂声一滞。
张龙桀盯着天赐的脸,看了数秒,才问道:“你是谁?”
“......”天赐不会说话,就呆呆地看着张龙桀。
“这是我们班学生,肖天赐,就是送鸿星来医院的那位同学。”韩泽文解释道。
“哦......”张龙桀俯视着天赐,大手不自觉地就搭到了天赐肩膀了,捏了一下。
天赐吃痛,下意识后退一步。
张龙桀冷哼了声,“瘦成这样,真的是高中生么?”
天赐:“......”
“就跟星儿似得。”
提起鸿星,张龙桀瞬间又炸了。
“医生怎么还没出来?我儿子到底怎么样了?我儿子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我他|妈开推土机推了你们这家医院!”
“......”医院众人面面相觑,皆是无语。
煤老板还真是吓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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