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知道叫我吃,你也不怕我撑死。”裴晓萍无奈极了,吃得很慢,毕竟东西挺烫嘴,还没一会,门口那又传来动静,走进屋子的是爸妈两人,爸爸提着大包小包,看袋子应该是些海鲜,妈妈则没拿东西,只拿着电话,正在和那头说些什么。
裴闹春一进屋,便穿了围裙,到厨房里帮着老妈干活,他们家素来有个小习惯,平日里能让孩子们帮点忙,可大年不一样,非得大家长出手才行——这其中也掺杂着点大人的虚荣心,非得在孩子面前好好露一手才行。
“嗯,行,工厂那边就放假,过年的时候如果有想来加班的按规定给三倍工资……但是控制数量,你们分辨一下……”唐招娣早就不像以前那样畏缩,她站在那,无怒自威,冲着电话加缪发号施令,现在家里产业越做越大,围绕着几个分仓库,都落地了工厂,单是在老家和平乡那,就有统共三个厂子。
“妈……”裴子豪想和妈妈搭话,可唐招娣的前一个电话刚挂断,又接起了一个,“喂,来娣姐,嗯我在家呢,对,我和闹春商量过了,今年的利润额比想象的高,想要多做点公益,你那边和妇联的沟通一下,看能不能做几个活动,嗯,到时候我能配合出席,具体的钱数我晚点让会计发给你。”
和她通电话的,正是李来娣,在裴闹春的安排下,李来娣成为了公司中负责对外事务的一员大将,她雷厉风行,处事果断,和人沟通交流时,又下得了面子,能屈能伸,替公司处理了不少事务。
这几年来,公司对外最大的一块,便是和当地工会、商会、妇联合作的公益项目。
要知道除却在S城的工厂,娃品的其他工厂,均开设在较为落后的乡镇地区,吸收着乡镇低价劳动力的同时,又用赚取的一部分利润,替乡镇、村庄造路,长此以往,形成了良好的循环,不少地方也因此得到了飞速的发展。
娃品工厂的选地,又大多有严重的重男轻女倾向,主要招收女工的招聘方针,使得不少当地的女孩摆脱了早婚换彩礼的命运,毕竟谁都懂得算账,知道留个四五年赚工资好还是一下丢出去换彩礼好,同时,工厂又都有准备基本团建——这还是唐招娣从当年那港城老板那学来的,基本每天下工休息的时候,都会组织着看些电影、电视、听些新闻,还请了不少优秀女工来开讲座、做普法宣传,总之归纳一句话,就是要女工们个个清楚,女子能顶半边天。
这还不止,无论是裴闹春还是唐招娣,都是钱够花就行了派,丝毫不因为投入而畏缩,他们还和当地的夜校签了协议,每周到工厂来上课,摆脱了许多女工由于早年辍学,不识字又不懂道理的情况,每年评选的标兵,都会被安排着到外旅游或是进修学习,总之进了工厂,几乎是一条龙服务,哪怕真离开了,也能靠自己吃饭,知道自己是个dú • lì的“人”,也懂点基本的法律。
每年,娃品利润,都会有专项资金用于投资各地的反重男轻女宣传,并和许多地方的妇联合作,成立了妇女儿童关爱专项资金,妇联则会自行去和学校、其他单位对接,对辍学、遇到暴力逼婚、包办婚姻等的女性,给予一定的金钱支持,当然,这在当年也引发了轩然大波,不少人在网上口诛笔伐,非得要把娃品骂倒不成,总觉得他们居心不良,社会渣滓,非得要搞什么妇女起义。
唐招娣那时很不安,却得到了丈夫的宽慰:“招娣,企业家是该有社会责任感的,以前我只能做到在家里,爱护你们,尊重你们,毕竟力量有限,可在娃品越做越大后,不但是你,我也觉得,我们应该为这个社会做些什么,你没有错,我支持你。”她在丈夫那得到了力量,便在网上实名地发表了一篇文章,用最简单的语言,讲述了她曾经遇到的一切。
——事实上,那故事并不惨烈,反而很是“温和”,不就是她一生绕着弟弟转吗?可温水煮青蛙,最为可怕,那平淡中,却又叫人不寒而栗,因为有太多人,都“习以为常”,不觉有问题。
然后,诸多的女工中,出来了一个又一个,她们此起彼伏地声援着给了她们人生另一种选择的老板,讲述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
有人因为生了女儿,成了丈夫的出气筒,甚至结婚没几年就面对出轨,理由只是她没能生个儿子;有人因为不是个儿子,被转手送给其他人家,等到有工作后,却又被闹上门来,逼着给钱……她们轻飘飘地说着自己的人生,庆幸着现在的幸福,像是曾经的痛苦,都不值一提一样,可在外人看来,已经足够可怕。
舆论,终于反转,娃品继续在这条路上,坚定不移地走了下去,被屡屡评为最有责任感的企业家,虽然时不时还会有些人莫名其妙出现,痛骂一顿离开,可更多的人,选择了支持。
“怎么了?”唐招娣打完电话,面对着一双儿女,神情都柔和下来,她温柔地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很是亲昵,而后顿了顿,为了公平,也摸了摸儿子——要知道,以往每次摸儿子头,一摸都是硬的(过度的啫喱效果),那种微妙的手感,都要她有心理阴影了。
“妈,表哥给我发信息说想到娃品工作。”裴子豪有些犹豫地开了口,生怕妈妈生气,他清楚地知道,妈妈的逆鳞便是外婆一家。
果不其然,唐招娣立刻冷哼出声,脸上的表情尤其地不好看,挑眉便问:“你和他联系做什么?”
她没这么无情,可她这侄子,和她的小弟竟是长成了一副模样,平日里对自己的姐姐颐指气使,活像是姐姐是她的努力一样,唐招娣看过一回,便怒上心来,现下两个侄女已经在娃品工作了,她没给特殊照顾,只是帮忙安排了个远离和平乡的工厂,包吃包住,起码让这俩孩子有一个立身之地,只是自家那糊涂弟弟,居然还天天骚扰两个孩子。
“没,他自己加我的。”裴子豪有点尴尬,表哥是搜他电话加上的,一添加好友,就喊个没停,他总不能立刻删了吧?
“你不用理他,删了也行。”唐招娣表情冷冷,她心里门清,纵然她和姐姐们说了狠话,可哪能真的不管,当年父亲重病,临要离世,小弟说什么工作忙,撒手就没,把父亲丢在病房里,连钱都不交,直接走了,她和几个姐姐还能怎么办?只能过来,轮着照顾,直到父亲过世,办丧事时,小弟才知道回来。
父亲离世时,看着站在旁边的三姐妹,握着老妻的手,是两行清泪,想说话,可那时已经说不出了,只能嗫嚅着嘴唇,很快没了意识,唐招娣在操办完父亲的葬礼后,和姐姐们凑在一起,哭了很久,横亘于三人心中唯一的问题,很简单:“他后悔了吗?”然后互相帮着彼此擦着眼泪,就像小时候无数次互相骗着彼此,共同面对不安时做的那样。
当然,这个问题已经再也得不到答案了。
后来,唐妈妈便被唐弟弟接走了,他就像个巨大的吸血虫,迅速地找到了利益更多的那面,做了选择,他可不想把妈妈丢给几个姐姐照顾,到时候连点钱都拿不到。
“那要是舅舅给我打电话呢?”裴子豪挺难堪,他哪敢和妈妈说,舅舅打电话来长篇大论,说什么妈妈是被大姨和小姨洗脑了,不懂事,误会了他,知道事情来龙去脉的他,可谓是被舅舅的厚脸皮彻底打败,最后只得沉默着说,嗯,好的,谢谢大舅,然后挂了电话。
“那也别理。”唐招娣面上很淡定,心里也是如此,当真正强大起来,已经很少有事情能打败她了,曾经的执念,随着父亲的离世,已经消散了很多,哪怕他们真的后悔,又有谁能弥补她和姐姐们这么多年来的痛苦呢?既然弥补不了,往事也不可追了,现下弟弟也只是仗着母亲还在,还能叨扰几句,等母亲也走了,她们便和这弟弟恩断义绝了。
她和姐姐们,做的这一切,并不是因为傻,也不是因为包子,只是全了这一场父母子女缘分,也不想让后面的一生自我负罪,毕竟她们和那没有良心的弟弟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好了好了,过来吃饭了啊,还聊天呢!”裴闹春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吴桂芝实在手脚利落,她早早地把家里的饭菜都料理完毕,毕竟她现在每天悠悠闲闲的,没什么事情干,一年也就忙这么几回。
“来了来了。”裴子豪忙拉着姐姐和妈妈过去,生怕妈妈又想起不开心的事情,他们很快落座,轮番地赞美了一番吴桂芝的手艺,夸得她眉开眼笑后,开始用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