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应在明日赴约摘星楼,但因陆元忙碌于京兆府中受理剑南道举子儒生西市受人撺掇闹事一案脱不开身,便延期到了五日后。
到了约定日子的前一晚,宋芋仍是惴惴不安的,想到金吾狱中父亲布满皱纹且深陷的眼眶,姑母忧愁且黯淡的眼波...诸郁闷事交织在一起,直到了鸡鸣之时,她也未睡下。
直到食时,堪堪睡了两个时辰的宋芋被院外的一阵躁乱声惊醒,唤来芸娘将临仙阁的事宜安排好后,便着手点饰起自己来。
镜中的她,一连劳波不得休息,下巴愈发尖削得明显了,当是休息的不好,整个小脸仅有几分血气尚存。原本潋滟的翦水秋瞳更是失了水盈,眼下一片黛青布着。
宋芋微抿着嘴唇暗暗叹了下,然后从红木缠枝牡丹妆奁中取出装有脂粉的玉瓷瓶,轻铺上一层薄薄的粉均匀气色后,又点上口脂和花钿,整个人瞧着登时便明丽了不少。她的手在妆匣里翻来覆去良久,取出若干形制、颜色各异的花钗翠环在面前一字拍开,试了良久,也未选到心仪的。
思索了半晌,索性打扮得素净些,将身上的烟霞色的襦裙换成了更提气色的品竹色半臂配月白色绫裙。
陆元后面遣了名面生的奴仆来通传的时候,曾提了句摘星楼的戏剧很是不错,想来陆元应是要请自己去看戏?不过当朝的戏莫不如慈恩寺在浴佛节等大节庆时置办的大戏一般无甚乐趣,甚至比不上西市的说书来的生趣。
上次在定北侯府门口晕倒后幸有陆老夫人身边的大女使救助且有了知情后的陆老夫人出面,陆元才得稍加退步让她进入金吾狱中探望,上次未得有幸当面道谢,宋芋心中一直有些过意不去。
寻思着,定北侯府这般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簪缨世家,珠宝财物这些定是不缺的,想来陆老夫人多次来杏花楼置办糕点,她定是极为心水的,宋芋当即便双掌一合,准备做些冬饼摆脱陆元带回去聊表自己一番心意。
陆老夫人在中秋节前来杏花楼尝试月饼的时候,曾对黄桃馅的月饼赞不绝口,因当时黄桃已过季,她当即甚至有些遗憾地说若是能尝到新鲜黄桃那便更好了。
若是全然做些酥脆的冬饼,置放保存的问题倒是解决了,但陆老夫人年事已高,牙口上自是比不得年轻时。
如此,宋芋便打算用黄桃罐头做黄桃形状的雪媚娘。
宋芋将糯米粉和红薯淀粉倒入陶盆中,用筷子搅拌混合均匀,加入黄桃罐头中的糖水,再搅拌直至无颗粒。瞧着糯米团子的颜色堪堪和淡黄沾了些边,宋芋便将密封在陶罐中盛夏时节收集的山栀子取了出来,放入沸腾气泡如鱼目的热水中,熬制成色后,宋芋重新加入糯米粉和热水。而后将粘稠的白色浆液通过滤网过滤三次后,放入氤氲着白汽的蒸笼蒸上个一刻钟。
趁着蒸糯米皮的间隙,宋芋也没闲着,她将泡发好的燕窝从碗底捞出,然后撕成条状,放入砂锅中熬煮,直到晶莹。同时,将发泡好的西米放入锅中熬制成粘稠晶莹状捞出放凉。
新鲜的牛奶膻味有些重,宋芋便将芸娘早起点发好的抹茶同牛奶一齐加入锅中,如此,牛奶的腥膻味和茶叶的苦涩味都被抑制了。
宋芋连磕了好几只鸡蛋,在大碗上放上一只空隙适合蛋清流下的竹篾,蛋清和蛋黄便自然地分离开了。将清新抹茶色的牛奶混合在蛋清里,用筷子搅拌打发。
上次在光德坊铁匠铺定制的铁制蛋挞碗现下便派上了用处,宋芋取来十只碗,分两列一字排开,分别在里面装入西米和燕窝,然后倒入抹茶牛奶,便放入锅中蒸制了。
...
宋芋将各式的冬饼整叠在红木食盒里面,时辰已然流逝到了午中,此时,先前打点好的车马已然在院外候着了,她便拎着沉甸甸地食盒上了马车赴约。
摘星楼位于曲江边的芙蓉园内,上依青山,临曲江而建立,松柏环缭,四处都是飞阁流丹,此楼又是诸楼中最高的,人立起顶层凭阑赏风,自是观感极佳的。
素日里,不管是暖春还是寒冬,但凡天气有些泛晴,闲暇无事的长安人都爱带着加热或邀约友人往曲江池边,在绿草坪上铺垫上一面青席或者支起各色的小帐,喝着酪浆美酒就着点心言笑。
因着芙蓉园大门处的门槛甚高,且曲江池边游人众多,车夫便在青龙坊和曲池坊中间吁了噤声。
方走到芙蓉园门口,便有一位头戴青色幞头,着白色襕袍的圆脸年轻人步了上了,他面含笑,手合叉手礼,微微躬着身子朝宋芋做了一揖,“这位便是宋小娘子了,请随我来。”他伸出一手指向了身后,示意宋芋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