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北侧是惠国公主府,公主府再过去就是新修的驸马都尉府,驸马府不比公主府小,但是却比公主府冷清,主人常不在此居住。
朱漆长廊卷帘透出烛光,一个侍卫躬身在命妇服女子身前。
“属下派了探子四处查了都没有消息。”
“医官院呢?”
“翰林医官院出动了一半的人,连赵自化的大徒弟都亲自去了,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赵宛如驱身一震,“怎么会?”
“说来也蹊跷,一月前三公主薨的那一夜,丁绍德也死了。”
“什么原因?”
“医官院的人说丁绍德本来就是个病秧子,自幼有咳疾,又嗜酒,那夜饮酒犯了咳疾一时间没有提起气来,死了。”
“不过三公主一事驸马都尉府有人指证...是李少怀所为,宗寺那边已经出动了。”
世上怎会有如此蹊跷的事情,赵宛如不信,“元容自幼修道习武,身体比一般的女子都要好,这事一定有蹊跷,你们继续查,出动公主府所有的人,所有的暗卫,给我将大宋全部的名医找来。”
张庆有些为难,“殿下,说句不该说的,您现在不该管李少怀的事情,您现在,与合浦无异!”
三公主大婚之夜薨,举国震惊,皇帝大怒下旨彻查,如今朝堂之上人心惶惶,内廷也不得安生,整个东京城都深陷恐惧之中。
刘娥干政已经是遭皇帝不满,赵宛如是个女子,纵是皇帝的爱女,但此举无疑会再次触其逆鳞,古来没有哪个帝王能容忍女子僭越他的权力的。
“官家对圣人已是忌惮了,您不能再...”
“滚下去!”
大婚那夜,李少怀锒铛入狱,恢复的翰林院官职也被剥夺,此时寇准早已经被排挤出京城,吕蒙病故,吕间夷虽回朝但是手中无权,丁谓与王钦若得势,丁氏父子不喜李少怀。
赵宛如震怒,张庆知道她极少动怒,这次是真的铁了心要插手了,也是铁了心要做那高阳公主了。
只是李少怀不是和尚,官家也不是唐太宗,张庆低头后退一旁。
赵宛如迈着急切的步子,准备赶往大内的翰林医官院。
刚刚提起了丁家的四郎丁绍德,丁绍德娶李少怀的师姐钱希芸为妻时,因李少怀帮钱希芸拒婚而得罪丁家,丁氏父子在朝中处处排挤李少怀,导致其在翰林院出错被外放地方。
赴任途中,暗派人将李少怀膝盖骨挖出的人其实不是丁绍文,是丁绍文的弟弟丁绍仁。
李少怀状元及第,而丁绍仁举进士第二,入仕后节节高升,进翰林院与李少怀相持。
因为有李少怀的所在,丁绍文与公主婚后一直冷眼相对,对此丁绍文时常忧思。
丁绍仁为了奉承讨好自己当了驸马被官家青睐的长兄,派江湖死士暗害。赵宛如派去保护的人迟了半刻,只将李少怀的命救下了。
而后赵宛如怒气冲冲带着人到了驸马府当庭问罪丁绍文。
此事闹到了皇帝跟前,谋害朝廷命官是株连的死罪,但丁家尚了公主是皇亲国戚,家丑不可外扬,在丁谓哭诉哀求,皇后求情下大内便将此事全权压了下来。
又因为皇帝与皇后的劝解,以及丁绍文不知情作无辜样子带着三弟请罪,且当着赵宛如的面丝毫不手软的将丁绍仁废了。
丁氏是支持后宫的,而李少怀却站在寇准一方,与她是政敌。
赵宛如心软,选择了包庇,丁家安无恙的逃过一劫,她便求了皇帝将李少怀从地方重新调回了翰林院。
后来大内便有人传出,惠国公主与翰林院的李少怀有私情。
她虽救回了李少怀的命,却没能保住她的腿,而丁绍仁只被罢了官。
驸马丁绍文替其弟弟负荆请罪,跪在惠国公主府前三日,用缰绳鞭笞自己。
此事虽不是丁绍文所为,但赵宛如记在了丁绍文的头上,一直冷眼相对。直到后来皇帝与皇后苦口婆心的劝说,赵宛如才对其态度稍微好了一点。
谁知如今祸事又起,而且涉及人命,赵氏皇族的命案,岂是她能在暗中护得住的。
“殿下这是要去哪儿?”长廊处的台阶下,丁绍文作揖恭敬道。
“我去哪儿,还需要告知你?”
“臣不敢!”丁绍文低着头,“殿下是要去救李少怀吗?”
赵宛如没有理会他,冷冷的从他身旁略过,丁绍文攒紧垂在腿边,“殿下!”
丁绍文转身,看着赵宛如顿住的背影,“劝您放弃吧,官家已经下旨明日下葬三公主,斩首李少怀。”
斩首二字犹如当头一棒,在顿住片刻后赵宛如迈着更加急促的步伐从公主府后门入了大内。
“你为何还惦记着那个道士啊!”
坤宁殿内,一向温和的刘娥大怒,将案桌上的香炉都打翻在地。
“母亲,此事绝不是李若君所为,若您不肯求爹爹,不肯放过她,那么明日一早我便昭告天下,是我下毒毒害的元容!”
香炉翻到在地,光滑的地面上撒了一撇灰,玄色的香灰在火红烛光照耀下显得暗红
“你!”
——啪——
一记重重的耳光,赵宛如撇着头,白皙的脸上印上绯红的掌印。
“你竟为了一个道士,不惜编造谎话用你自己威胁你的母亲?你是被他迷失了魂吧!”刘娥攥着自己的衣襟后退,震坐在了榻上。
如此也不见母亲心软,赵宛如紧逼道:“或许,不是编造的谎话呢!”
“什么!”刘娥再次惊坐起。
“世人都知道女儿喜欢李若君,惠国公主孤傲,而女子善妒,爹爹彻查了一个月有余都未果,这两者加在一起,难道不足以成为女儿谋害元容的理由吗?”
“你!”刘娥指着赵宛如,“绝不可能,你是我的女儿,你的心性我如何会不知道,莫说是shā • rén,便是害人你也是不敢的。”赵宛如虽孤傲,可心还是善的。
“我是母亲的女儿,母亲当知道,可是别人呢!”
刘娥差点提不起气来,“你这是要气死我吗!”
噗通一声,赵宛如双膝跪地,先前忍住的泪水如泉涌,“母亲,女儿不是有意要忤逆您,只是...若她死了,女儿也不想活了。”
刘娥拍打着桌子,“我当初,就不该强逼你嫁给绍文。”
言罢刘娥心绞疼痛,既亏欠了丁绍文,也让赵宛如在婚后变得浑浑噩噩,覆水难收。
刘娥也并不是无情之人,当年之事,她并非没有考虑。
大内后苑到前廷有一座荒废的宫殿,刘娥的贴身婢子送羹汤去文德殿给皇帝,回来的时候因为内侍省那边出了些事,折道过去从而路过了那座殿。
无意间听到殿内有人在谈话,又恰巧听见了李少怀言及自己是南唐后主李重光的嫡孙,吓的飞奔回去告诉了自己的主子刘娥。
赵氏皇族灭了南唐,赐死了后主,“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太宗之言。这灭国的大仇,她岂敢将女儿嫁给李若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