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街对面,一间大门紧锁的商铺之角,楼梯扶手下的犄角旮旯里,像是随意洒落了几粒甘草糖。
但仔细打量,那几粒糖呈不规则的三角形,像是一个箭头。
箭头指向了更远处,一条狭窄的小巷。
司空在那里。
他心道。
不管穆几有没有把消息带到,半晚上发生了这么多事,他想必会来找我。
先前李泽浩也说过,他准备归队了。
但我不能出去。
太危险。
恰好,李泽浩经过了。
古晟向他招招手:“李医生,要来吃点茶点么?——哎呀,不好意思,我没泡茶。”
……
李泽浩是南方人,泡得一手好茶。
就着玉带糕,喝着茶,两人随意聊了几句,然后古晟便切入了正题——没时间废话了,趁着杰克张几人都在睡觉,这是个出去的好机会。
“我想拜托您帮一个忙,李医生。”
“哦?什么?”
“窗台右侧那个岔路进去,右手边第二条巷子,司空在那里等着,我想让你去见他。”
李泽浩稍稍一愣,然后沉默了。
老实说,现在关于这个小团体的事情,他知道的甚至比穆几还多,因为他当过两次传声筒。
他不傻,大致已经猜到了古晟和司空之间的关系,但是……
“你这是要让我做替死鬼?”他问。
“何出此言?”
李泽浩冷漠道:“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们中没有人找得到任何理由走出这间屋子,一旦悄悄溜出去这件事被发现,我该如何解释?出去买东西吗?现在租界中哪里还有店铺开门?又是什么东西非要现在买?”
他顿了顿,继续道:“司空晦要找的是你,不是我。”
古晟,笑了笑。
这位李医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在至尊魔女时,那个登陆仓里,他吓尿了,还有给薇薇安动手术时,人抖得都快拿不动刀了。
第一观感很怂,胆子小。
直到那夜听闻他和强尼在巨龙号上的事情,那么紧急的关头他竟然伸手拉了强尼一把。
后来古晟一直不表态,他甚至说出来“大不了我自己找队长坦白,不连累强尼前辈”这样的话。
人还是挺奈斯的。
起码知道在这种时候大家得团结一致不能内讧,很理智,却又没有司空那么理智,讲感情,却又没有穆小姐那么讲感情。
像棵墙头草一般不断在理性与感性之间左右摇摆。
玩游戏时古晟见过许许多多这样的人,这种状态……怎么说呢,是典型的当代青年?
他们拥有诚挚的心灵,却又信奉他人即地狱,明明口口声声说着我们要联合要团结一致,却又无比崇拜个人英雄主义。
对穆小姐,谈感情请她吃玉带糕就好了。
对司空,额……反正你瞒不过他,讲道理打明牌就好了。
而对李泽浩……
“是的,现在任何人出去都有巨大的风险,”古晟说,“您就是替死鬼,但不是我要将您当做替死鬼。”
“那是什么?”李泽浩问。
“这是我对您的拜托,我们必须有一个人出去和司空碰面,现在,我拜托您来做这件事,您可以选择去,也可以选择不去,如果您不去,那就我去。”
——古晟为什么不去?
因为有风险。
——古晟为什么要让李泽浩去?
因为李泽浩背负的风险要比自己小得多,最恶劣的情况是暴露,一个有一定话语权的资深者暴露和一个完全没地位的新人暴露,哪种情况更严重?
——但是古晟不能说‘我比你更有用,所以这种前线冲锋陷阵的事情由你来做’。
李泽浩是傻的吗?
他不知道谁更有用吗?
古晟相信李泽浩。
不是因为我们之间有什么深厚的交情,而是因为我看到了你的怀疑,看到了你的不忿,看到了你的期望,我也相信,由你自己选的路,你会走到最后。
李泽浩沉默片刻,终于点头。
“好,我去,但是……”
他又道:“如果我出事了,怎么办?”
“我不知道,李医生。”古晟说,“这事你得问司空,你要相信他,不会冒着这么巨大的风险来坑我们,你把情况跟他说明,他自会有法子,至于是什么法子……”
古晟笑了笑:“这真不是我等凡人能揣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