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通幽就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他是来讨酒喝的,讨不到自然就作罢了,便问道:“前厅热闹,一年难得一次,怎么不到前厅去聚聚,此地纵然安静,只是难免冷清了些。”
“我不爱热闹。”沧玉摇了摇头,他已经过了年轻人喜欢热闹的年纪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路经历的事情都不太叫人开心,久而久之,便觉得独来独往更好些,温声道,“不过玄解很爱热闹,他虽然不说,但是我知道他很爱新奇的玩意,也喜欢见见世间不同的风景,要是换做他在这里,一定很开心。”
谢通幽忽然没了声音,沧玉不免望去,见他只是怔怔看着自己,不由得问道:“怎么了?我有何不对吗?”
老者的手轻轻抚摸过湿滑的石头,池水冰冷,这时是冬日,纵然穿着厚厚的衣袍,仍能感觉到冷意无孔不入,谢通幽微微抽了口气,鬓上已添了几丝花白的雪絮,他轻声道:“没有什么不对,只是多少有些羡慕,这世间的情意,还能有什么比空谷回响来得更动人。”
“何意?”
谢通幽笑了笑,收回干枯的手,他这一世的身体并不太好,纵然续命延寿,到了这把年纪仍是眼见消瘦,个子又生得高,便显出几分单薄来,话头一转,忽然提起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来:“前几年城外有个庄子要打一口井,说是有水,就由着打下去,结果打了好久,都不见有水。”
“哦?”沧玉虽然不大明白这事儿跟打井有什么关系,但仍是顺着谢通幽的话问下去,“那最终有水吗?”
谢通幽怔怔道:“我原以为,至多是古井无波,可其实,其实是他本就没有水,我总以为自己不断地努力下去,总是会有水的,到最后才发现,我以为终于凭自己一己之力掀起的波澜,不过是试探的石子扔在井上传来的响声。”
沧玉愣了愣,觉得自己似乎没有明白,他忽然不知道谢通幽是不是在说打井这件事了。
“自始至终,只是我以为本该会有的,所得到的那些回应,所以为的那些可能,不过是自以为是,正因为花耗了如此多的心力,甚至不惜欺骗自己。”
沧玉轻声道:“听起来,这口井打得很艰难。”
“没有井。”谢通幽惨淡地笑了笑,“是我以为有而已。”
直到过了小半个月,沧玉出外散心时看到了庄子外那口被荒废的枯井,才明白过来了谢通幽的意思,冰雪渐渐消融,冻结的泥块如同砖石般堆砌在井底,几颗被刨出的泥点冻结成石子散落着,如同谢通幽丢掷在井中的情意。
这是一口枯井,挖得再深,挖到底,也是挖不出任何水来的。
玄解的性子古怪,又向来不讲情理,与他相处时就连沧玉都时常觉得无可奈何,谢通幽将他说成是空谷传响,倒真是不错。其实有时候沧玉自己都会觉得,他喜欢玄解是天经地义的事,这一路走来,他对玄解动心历历在目,可是玄解为什么喜欢他,却似乎总觉得虚无缥缈,只是那回应又的的确确是实打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