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云澹天青,惠风洒落桃李花瓣,伴着絮翻蝶舞,一派好光景。
绡幕飘扬,男男女女或挽袖点新茶,或举杯饮陈酿,或折花枝插瓶,或笑谈明日祭典。
夏暄穿梭于众人问候中,一双星目有意无意瞄向衣香鬓影间。
九公主离他数丈之遥,如常穿绣有赤月国纹饰的衣裙,举手投足极尽优雅,言笑晏晏,仿佛未关注他,连点头示意也欠奉。
令他百爪挠心。
更要命的是,夏皙觉察他视线,笑吟吟走近,挽上一位身材纤细、眉眼也细细的女子。
那女子一袭浅青褙子如扶风弱柳,不似乐云公主、夏皙那般华衣美服,教人眼花缭乱,亦不似晴容长了一张摄人心魄的娇颜,却通身散发平易近人、举止有度的气韵。
正是陆次辅之女,陆清漪。
因陆家余家交好,余皇后一度有过“此女宜为长媳”之念。
遗憾佳人尚在豆蔻之龄,前太子便英年早逝。
继任太子守孝完毕,冠礼后迟迟未娶太子妃,不少人认为,首选是陆家千金。
夏暄昔时对陆清漪印象颇佳,因潜藏意识认定对方会成长嫂,丝毫未动心起念;担任储君后,他努力学习政事,压根无心娶太子妃,更没联想到陆家小妹。
此时此刻,目睹她款款而来、盈盈一福,夏暄平静的心乍然皱起波澜。
——若说误将陆姑娘视为未来嫂子而礼敬有加,但九公主才是真正敲定的“未来嫂子”啊!他怎就一次次……不自觉想起她,乃至渴望与她多说几句?
定是因为青川先生的渊源,加上阴错阳差数回接触,而他血气方刚,才让午夜梦回的绮丽场景有了确切对象。
忆及先一晚所梦,他目光瞬即凌乱,与夏皙、陆清漪的交谈无端腼腆了三分。
夏皙看在眼里,理所当然推断出,一向持重的哥哥因她的好姐妹而害羞。
她笑嘻嘻揶揄两句,借赏花观鸟为由拉走小七,堂而皇之将陆清漪撇在兄长身侧。
夏暄目送姐弟倆的背影,搞不清该继续搭话,抑或找借口开溜。
众目昭彰,男女单独闲谈,多说一句会被误认作热切,少聊一语将被当成冷落,均折损彼此名声。
他恼妹妹瞎胡闹,一心寻乐云公主救场,偏生她随魏王登临小山坡石亭,远水救不了近火;而女子中唯一能聊得来的九公主,则像存心躲他,勾拉鱼丽,追逐清溪中的鸭子,渐行渐远……
夏暄承认,他被怄到了。
在那姑娘心里,堂堂太子,还不如一只绿头鸭?
他恨不得立刻、马上、当即、当场派人去把鸭子逮住,现场烤了吃!
陆清漪善于鉴貌辨色,顺夏暄憋闷眼光所及,捕获那熟悉的窈窕倩影,不由得微怔。
两人进退维谷、呆立原地之际,丈许外的梨花树后信步走来一名青年,作揖行礼。
面如冠玉,鸦青锦袍,恰似山间挺立的青松翠柏,竟是夏皙的夫婿齐子翱。
自皇族易姓后,立下“驸马不得涉政”的规矩,但齐子翱曾中探花,出任礼部员外郎,婚后获惠帝特许,官任原职,可谓极大恩宠。
夏暄知妹妹允其定期夜宿公主府,私下却另辟院落,恐怕……妹夫至今有名无实。
当下三人相互礼见,齐子翱谈起近日新得一字帖,想请夏暄鉴赏。
寻到风雅话题,算是化解不尴不尬的局面,夏暄欣然应允,邀同样喜爱诗书的陆清漪挪步一观。
因夏暄走在前,未留神齐子翱回首对夏皙遥遥微笑,换来妻子蹙眉瞪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