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冷凉伴随窒息感,如狂潮淹没了夏暄,迫使他忍受昏昏沉沉的困倦与眩晕,努力睁开沉重眼皮。
映入眼帘是隔水荡漾的灯影,冲入耳朵是三哥呼天抢地的叫喊,提醒他——他们兄弟落了水。
刺客?
夏暄酒意顿消,急忙一蹬池底大石,直窜而上,左手将赵王翻转呈脸朝天的姿态托离水面,再以右手揽住他上半身,双腿发力游回岸边。
所幸,除了闻讯而来的甘棠等人,再无威胁。
大伙儿齐心协力捞起二人,边清理浮萍碎叶,边催促内侍备热水和新衣,忙得不可开交。
夏暄褪下湿衣,仅穿一条薄裤,双手搓脸,平定心神,反复品味脑海中飘忽回旋的几句话。
——不不不,这太奔放、太疯狂、太羞耻了!
——痛!能不能放尊重些!别动手动脚!
——殿下?殿殿殿下?皇太子殿下?小暄暄?
什么鬼?
他特意抢在妹妹之前,盛情邀三哥到东府的安静庭院,探听其对九公主的心意,了解他们的交情,试图暂缓婚事,以从中谋取解决余家旧案的时机,以及……他本人“巧取豪夺”的良机。
奈何三哥久未归京,兴奋无状,兼之听闻他在射柳比试上夺得头名,接连举杯相邀。
夏暄酒量原本不弱,但抵受不住各种烈酒轮番混着喝,外加被不停劝酒,话没聊几句,人已半熏。
印象中,他借对方离座净手时闭眼小眯了片晌,何以沦落到兄弟双双掉进碧水池内?
一闪而过的奇怪念头,究竟从何冒出?
什么“奔放”、“疯狂”、“羞耻”、“痛”?谁在喊“小暄暄”?
夏暄没来由记起上回饮醉后,因某处疼痛而惊醒,下意识低头望向身上的“小暄暄”。
裤带未解,湿答答的布料黏在肌肤上,倒不觉有异常。
他转目横睨赵王:“三哥做了什么?平白无故,你我怎会落水?”
赵王懵然,话说得颠三倒四:“我和你说话,你不理,还摇摇晃晃起身!我要扶你,而后你还推我两下,自个儿掉池里,我、我是下水救你!”
“你,下水,救我?”
“不然呢?”赵王瞪眼如铜铃。
“你该不会想趁我迷糊,又玩儿时的‘比大小’吧?”
夏暄实在想不出,兄弟之间能有哪些把戏,可达“奔放、疯狂、羞耻”?
“殿、殿下!”赵王满脸通红,“臣年幼时无知,多有得罪,都多少年了!您、您怎么老记心上呢?臣、臣如今哪敢跟您比?”
年少时代,一众兄弟同泡温泉,身为老五的夏暄不过是个未长开的小少年,曾遭哥哥们开过不知耻的玩笑。
老三一贯口没遮拦,说话不分轻重,难免有过份之处。
目下人已成年,身份尊卑差距拉大,重提旧事,让他倍感羞愧,诚惶诚恐赔罪。
夏暄见他衣衫不整,威武姿容既窘迫又憋屈,心下暗忖:莫非……真是我喝多了?冤枉了他?
···
翌日天清气朗,薄云浮游天际,城南积翠湖畔游人稀疏,美景如画。
晴容、夏皙和陆清漪由各自的侍女搀扶下车,边谈笑赏景,边沿湖边散步。
三人虽刻意低调,只穿日常裙裳,但身姿婀娜,雪肤细嫩,裙裾翩跹,本就是一道引人瞩目的亮丽景致。
晴容一如既往温婉娴雅,竭力掩饰神不守舍与心浮气躁。
她昨夜因惊吓和羞臊的双重夹击,无心整理资料,辗转难眠,熬至天色微亮,才迷迷糊糊睡了一阵,未料大清早被夏皙和陆清漪的忽然造访闹醒。
二人力邀她到积翠湖散心,她忆及西山归来时曾撇下一句“改日作东”,虽隐觉夏皙态度微妙,如有猜忌,如有忐忑,有如期许,终究没多揣测,爽快答应同游。
穿过绿柳依依的堤岸,沿曲桥步往四面环水的湖心酒楼,山光水色再引人入胜,未能让她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