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一声,荀昭破水而出,如在皎皎月色下跃出水面的灵动锦鲤。
荀昭自然晓得天命府来访的客人在哪里,毕竟象征剑宗宗主之位的印玺都在她身上,心念一动,剑宗辖境无处不可去,心情不好,更能跑进宗门宝库徜徉在财宝的海洋中。
“天命府客卿曹须见过荀峰主。”
偌大的豪竹居在按日月星辰排列镶嵌的夜明珠下亮如白昼,荀昭的身影乍一出现,坐在梨花木靠背椅上分毫不敢松懈的中年男人立时起身行礼,他身后偷偷打盹的小厮吓得一个激灵,猛磕在地。
仙门各派之中,独拥一峰者可称峰主,旁的门派修为达第五境便可入主一峰,但在剑宗不到第六境就别出去丢人现眼。
荀昭虽然道行不够,但谁让她有个厉害的师傅,倘若没有三百年前的那场剧变,荀昭如今就是板上钉钉的剑宗少主……好吧,其实她现如今的地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荀昭目不斜视,径自坐到面朝大门的主位上,打了个呵欠,缓缓道:“免礼,荀昭惶恐,让曹客卿久等了。”
荀昭只是嘴上说说,曹须却是真感到惶恐不安了,他心知肚明别说区区一间豪竹居的主位,便是万年剑宗的那座劈云大殿,眼前这个年纪不大的少女也是居中高坐,而宗主褚云安只能站在一边好脾气地陪着笑脸。
“不敢,荀峰主年少有为事务繁忙,是我天命府冒昧打扰。”
曹须战战兢兢居然膝盖一软跪了下去,荀昭心中疑惑更甚,在听老鹤说天命府派来的知识一个小客卿时,她就已经笃定对方不是来商议婚期的,但他怕成这副德行,究竟是来做什么的呢?
她纳罕地一皱眉:“不知贵府有什么事找我?”
曹须和他身后的小厮近乎蜷缩在地,头也不敢抬,那两个字几乎是从喉咙里哆哆嗦嗦地挤出来的。
“退婚。”
“奉家奉钦从此与您一刀两断,姻缘各安。”
最重要的两个字已经说出,剩下的话便自然而然宣之于口,还莫名有种慷慨赴死的意味。
曹须能不怕吗?他就是一个想混吃等死的小客卿而已,若不是被逼无奈,他哪里来的胆子来这剑修遍地走的鬼地方大放厥词?更别说剑宗当代宗主就是一个疯子,而他面前这看似人畜无害的少女也差不了多少。
他也在当年那批拜访剑宗的队伍里,天命府一开始没让奉钦少爷出面,直接开门见山地提亲,彼时豆蔻年华的小姑娘二话不说操纵着剑宗护山大阵就要轰杀众人,那褚云安虽然看在两家的香火情上拦了一下,但也只说不能杀。
不能杀,换句话说就是可以随便打。
于是在大琉洲横着走的天命府修士当真是掉了一层皮,有人甚至因此生出心魔,因为剑宗的各种大阵委实太过诡异,仿佛走了一趟十八层地狱。
但说来也奇怪,原本天命府已经被吓得决定即刻离去,那小姑娘不过见了奉钦少爷一面,又要死要活威逼利诱地强迫奉钦少爷交换信物缔结良缘,难道世上当真有一见钟情?
遭逢退婚,荀昭却半点不气,笑问:“你一个外姓客卿能有这么大能耐代天命府嫡传来跟我退婚?”
“这是奉大先生亲笔所书,荀峰主一看便知。”
曹须从怀里摸出一封书信,卑躬屈膝双手奉上,可不等荀昭伸手去拿,玄鹤携雷霆之怒冲入豪竹居,双翼掀起飓风,将屋内摆设扫得东倒西歪。
“狗胆!一封屁的书信就敢退我剑宗一峰之主的婚约,天命府真把自己当回事?还是觉得我剑宗封山,三百年不出,变得好欺负了?”
“你让你们那个狗屁的大先生自己滚来剑宗磕头赔罪,不然就是我玄鹤去你们天命府,亲眼看看你们天命府是不是真跟老天爷借了胆儿,敢来剑宗撒野!”
“玄鹤长老息怒。”寒芒流转的鹤翎与脖颈仅一线之隔,曹须冷汗直流,兴许是命在旦夕,他急中生智地转向荀昭求救,“荀峰主,救命!小人只是奉命行事,求您放小人一条生路啊。”
荀昭施施然走到玄鹤身旁,按下它锋利如刀的羽翼,板着稚气未退的脸,老气横秋地教训道:“老鹤,你说你一大把年纪的,头上都有白毛了,还动不动就瞎发火。”
虽然不知道这小疯子怎么突然转性了,但曹须确实松了口气,可心里的大石头刚要落地,下一瞬又被荀昭高高提起。
“发火也就算了,还是对一个外人,这不是浪费吗?对不知死活的外人,应该这样。”
曹须和他的小厮根本反应不及,身体便倒飞出去,确切来说,他们是被一股无法抵抗的力道狠狠撞在胸口,五脏六腑都似乎被搅烂了一样,剧痛无比。
毋容置疑,荀昭动用了宗主印玺调动护山大阵直接将二人打出方圆千里的剑宗辖境。
外人一走,荀昭顿时沉下脸色,眉眼如同淬毒般戾气横生。
这一副山雨欲来的阴沉表情,看得玄鹤心头猛跳,它轻轻扇动双翼,拍着荀昭的后背,似乎还把她当做没长大的任性小姑娘,温声细语地哄劝着:“阿昭,不生气不生气,一个小白脸而已,不值得你动气,天底下那么多小白脸,喜欢那个不是喜欢,一个要是不够,我下山你抓十个八个回来。”
“好了。”荀昭一把推开玄鹤小心翼翼围住她的双翼,不屑地嗤笑了一声,“十个八个怎么够?等我修为上来了,整座仙门都是我的后院!”
看她的神情,好像又不生气了。
玄鹤松口气,讪讪而笑:“阿昭,咱好歹是正派人士,低调低调。”
“没出息,不跟你说了。”荀昭懒得跟它废话,大步走出豪竹居,找人算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