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口干舌燥,他敲了敲桌面。
花溪赶紧端着茶水走进来,康熙见是她,遂冷声道。
“容和呢?”
“那丫头昨儿守了一夜,今日奴婢便叫她去歇息了。若是万岁爷要她伺候,奴婢这就去将人喊来。”
花溪低声解释道。
这几日她们两个一个负责白天一个负责晚上,容和为了避免跟康熙过多接触,所以已经守了好几天夜。
“不必,你来也是一样。”
康熙皱眉,冷声道。
“是。”
花溪心下憋笑,面上却正经的给康熙捧茶。
到了晚间夜幕四合之时,容和适才慢悠悠走进来。按照往常,康熙这个点已经谨遵医嘱睡下了。
故而容和的心情很是轻松,她没忘记给惠嫔送荷包。
“万岁爷,万岁爷。”
容和站在床前先是轻声叫了两声,见康熙并没有反应。适才掀开帘帐,俯身将荷包放到康熙枕边。
刚放完,便听康熙冷声问。
“鬼鬼祟祟在做什么?”
容和惊讶的看过去,却见康熙不知为何已经支起了身子冷冷的看着她。
“奴婢知罪,是惠嫔娘娘吩咐奴婢给万岁爷送荷包。惠嫔娘娘害怕万岁爷不收,故而叫奴婢偷偷放过来。”
容和吓得不轻,连忙解释。
康熙将那荷包从枕边拿出来,随手丢到一旁的桌上。
“你是朕的人,日后其余人的话不必听,也不许给她们办差事。”
说完,康熙坐起身来。他只着中衣,还未系紧,宽松的衣袍露出他的胸口。
身材紧致,康熙勤于锻炼,肌肉倒是不错。容和只瞥了一眼,便迅速低下了头。
“奴婢知道了。”
“茶凉了。”
康熙随手将衣带系好,赤脚踩在地毯上。
刚睡醒的康熙很是慵懒,一双眸像是没睁开。他坐到桌旁,静静的等着容和沏茶。
不知为何,康熙总觉得容和的茶同旁人沏的都不同。只闻味道便觉得静心。
“万岁爷,请用茶。”
容和轻声说道,康熙却不拿茶碗反而握紧了她的手。
“皇上……”
容和不解的看向康熙,此人是动手动脚成习惯了吗?
“不必为了躲开朕特意熬夜。”
康熙冷声道,随即错开手去拿茶碗。容和微怔,看来他也明白自己有多厌恶他。
“奴婢知道了。”
她没反驳康熙的话,只是淡淡颔首,不带丝毫情绪。
康熙见她这般,捂唇咳嗽几声。若是换做旁的奴婢恐怕早跑上前嘘寒问暖了,偏只有容和冷眼看着他。
她没有半分反应,似乎康熙咳死了也跟她没关系。
康熙自觉无趣,随手将手上的茶一饮而尽。又因为喝的太猛,这下是真的呛到。
见他咳嗽的起劲,容和不由撇嘴,适才走上前拍了拍康熙的后背。
“万岁爷尚在病中,还是早些歇息吧。”
“嗯,朕知道。”
康熙点头,接过容和拿来的帕子擦了擦嘴角,适才复又走回去睡下。
“你不必熬夜了,回去歇着吧,熬得眼底都青了。”
“都是奴婢该做的。”
容和依旧是冷冷的,并没有领康熙的情。
看来是还在生气,康熙稍微撇了下嘴角,没再说话,自顾自的睡下。
不知好歹的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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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殿试,纳兰容若准备多日自是志得意满。殿试之上他才高八斗,文武百官无不称绝,可谓是出尽了风头。
不过十八的少年郎便一举登科,名满京城。
纳兰容若今日一袭红衣,甚是得意。正欲第一时间将好消息告知容和,却不料刚出大殿便被慈宁宫的太监拦住了去路。
“老奴先恭喜纳兰公子此次殿试拔得头筹。”
“多谢公公。”
纳兰容若预感不好,拱手之余揣测这太监的来意。
“太皇太后许久不曾见纳兰公子,甚是想念,特喊老奴来请公子。”
“的确许久未见娘娘,请公公带路。”
纳兰容若瞧了一眼乾清宫的方向,眼里心里放不下。这神情皆被老太监看在眼里,他咳嗽一声,又道。
“纳兰公子,请。”
说罢将手中拂尘一甩,带着纳兰容若往慈宁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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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见今日天气不错,特抱了一只长毛狮子猫坐在亭内赏花。听到纳兰容若过来的消息,她笑着摸了摸怀中的猫儿。
“请进来吧。”
“是。”
纳兰容若信步走进来,他满面春风,正是得意之时。
太皇太后见了他,眼底笑意也更深些。她轻轻抬手,示意纳兰容若不必行礼。
“你如今得了进士,也算是给纳兰家争了脸面。”
“太皇太后谬赞了。”
纳兰容若抿唇,仍旧不知太后究竟为何叫他过来。
“你如今也有十八,算算日子同惠儿定亲也有两年了。既中了进士,那婚姻大事也很该筹谋起来了。”
太皇太后面上温和,颇为关心的望着纳兰容若。
纳兰容若握拳,“太皇太后还不知微臣已经同惠儿商议好,今年退婚之事吗?”
此话一出,太皇太后脸上的笑容瞬间停滞了。
“这是哀家亲口下的懿旨,岂能轻易退婚?”
纳兰容若面对严肃起来的太皇太后,不仅不怕,反而温和的扬唇笑了。
“微臣同惠儿深知太皇太后对晚辈的关切之心,只是我们俩素来还是习惯做兄妹。此事也已经同家中长辈商议,都是应允了的。”
这些日子以来,除却备考以来,纳兰容若都将时间花在说服两家长辈身上。
好在他同惠儿都受家中宠爱,此事办的倒还算顺利。唯一的症结便在慈宁宫了。
太皇太后冷眼看着纳兰容若,“哪怕是不娶惠儿,也不能娶一个包衣奴才吧。”
说完,太后复又抚摸起膝盖上的狮子猫来。
“奴才就同畜生一样,闲暇时玩乐自是好的。但若真要同畜生同吃同住,总是不方便。”
纳兰容若看向那只猫,澄澈的猫眼此刻微眯着。它享受着主人的抚摸,听不懂主子是在骂他还是夸他。人又怎么会同畜生一样。
“微臣只知心上人难得,身份地位不过是身外之物。”
他不知自己同容和的事情太皇太后是如何得知的,此事倒是越发棘手了。
“你还真是个孩子啊。”
太皇太后皱眉,这样的话居然能从一个八旗子弟的口里说出来,真真是荒唐又可笑。
“回府好好想想吧,此事哀家自会告知你阿玛额娘。到时候她们自然会叫你明白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
太皇太后挥手,冷声道。
“太皇太后为何百般阻拦此事?微臣不解。”
他也算是在太皇太后膝下长大的孩子,素来都是太皇太后极为疼爱的。可为何非要在此事上步步紧逼?
“你是要在皇帝身边做肱股之臣的人,妻子就算不能对你有所助益,也定要门当户对。”
太皇太后眯眼,一朝重臣,哪个不是手握多方势力。而对于世家子弟来说,稳住朝中地位最有效的手段便是联姻。
“可你要娶的却是一个包衣,如何能支撑你的抱负?”
与其说太皇太后是替纳兰容若考虑,倒不如说她是在替二十年后的大清做局。
如今朝中重臣皆已老迈,年轻一辈中也就只有纳兰容若堪以重用,又是康熙深信之人。
治国如划船,左右舵手何其重要。
“微臣自恃才学足够,不必借助女子。”
纳兰容若一字一顿,一句话却说的太皇太后哑然失笑。
“回去吧,回去好好想想哀家说的话,不必着急同哀家作对。”
“不管想多少天,微臣初心不渝。”
纳兰容若素来温和,从未对说过任何重话。就连面上的笑容也像是天生的一般,可今日面对着太皇太后,他居然紧锁眉头,态度坚决。
“纳兰公子,先回去吧。”
老太监叹了口气,轻声劝道。
纳兰容若见太皇太后已经不愿再说话,只得握拳挥袖,正欲转身离开之时。
却见太皇太后身边的嬷嬷将那只猫随手丢进了亭前的荷花池中,那猫不会水,挣扎着往下沉去。
纳兰容若心口一紧,正欲走上前,却被太皇太后转眸盯住。
这位表面和蔼慈祥的老人,此刻眼神如利刃。
纳兰容若被迫停下步伐,他被这眼神震得一时恍然。习惯了太皇太后慈爱的一面,倒是快要忘了,当初她是如何一己之力撑下大清基业,保住玄烨皇位的。
“走吧,纳兰公子。”
老太监又道,纳兰容若只得颔首。
转过身,脚步却无比沉重。那猫已经没了尖叫声,大约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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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内,一早便得知消息的容和已经等了许久。
终于等到一个小太监兴高采烈的走过来,“容和姑娘,纳兰公子叫奴才告知您。明儿未时三刻在芙蓉园见呢。”
“好我知道了。”
容和颔首,多日不见,她自是想念的。
却不料此话竟被一旁的花溪听见,她抿唇,趁那太监走了,适才同容和道。
“你还要再同纳兰公子见面吗?”
“自然要的。”
花溪蹙眉,“好妹妹,你听姑姑一句劝。这纳兰公子如今已经是人中龙凤,并非是你我这样的身份能攀附上的。”
“可他既愿意为了我坚持,我怎能放弃。”
容和轻声问道,那可是她少女时代的偶像。哪怕明知道是飞蛾扑火,也是要试一试的。
“你就不怕再跪上一个时辰?”
花溪叹了口气,这丫头怎么这样傻。
“不怕。”
容和摇头,轻声道。
花溪见劝不动,也不好再说。晚间她将此事告诉了魏珠,见魏珠面露难色。
“总得想法子拦一拦,太皇太后的手段她不知晓,你我莫非还不知道?更何况万岁爷那边,咱们做奴才的总要替主子着想。”
魏珠重重点头,“我自来想法子,你放心便是。”
次日一早外头便雾蒙蒙的,燕子飞的很低,瞧着竟像是要下雨似的。
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到了午间竟真的下起细细绵绵的小雨来了。
眼瞧着便要到未时三刻,容和往外探望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
这些小动作被康熙注意到,他有些不耐烦的敲了敲桌面。
“做什么呢?”
“奴婢打扰到万岁爷了,还请万岁爷恕罪。”
容和赶紧低下头,不敢再动。
康熙蹙眉,他看得出来容和今日很是躁动。
“万岁爷,时辰到了。”
未时一刻刚到,容和便轻声催促道。这原是康熙要去午睡的时辰,“您先歇吧。”
“急什么,朕今日不乏。”
康熙饶有兴致的看着容和,倒是想知道这丫头究竟在急什么。
“那奴婢能去更衣吗?”
容和蹙眉,心中烦了康熙。
“自然。”
康熙轻轻颔首,“只是别去太久,朕身边少不得人。”
“是,奴婢知道了。”
容和叹了口气,疾步走出门。她走的匆忙,径直找到了花溪。
“万岁爷歇下了吗?”
花溪轻声问道。
“今日万岁爷不知怎么的,竟不歇午觉了。姑姑,你能否帮我去同纳兰公子说一声,今儿不能相见了。”
若是未曾下雨容和不去也就罢了,可眼瞧着这雨会越下越大。容和担心纳兰容若死心眼,非要站在芙蓉园等。
这样的天气是最容易受风寒的。
“行,你别担心。我自会去帮你办妥的,你先回去服侍才最要紧。”
花溪一口应下,连忙催促容和回去。
等容和回了内殿,她便马上撑了伞往芙蓉园去了。
芙蓉园中,惠儿同纳兰容若一同在等。此番带惠儿来也是为了避免再次被妃嫔撞见,却没料到等来的竟是花溪。
“花溪姑姑。”
“奴婢给纳兰公子,惠儿姑娘请安。”
花溪撑伞行礼不便,遂只是轻轻颔首示意。
“怎么是姑姑来了,容和呢?”
惠儿不解的看了一眼花溪来的方向,再没旁人。
“容和不想来。”
花溪抿唇,有些为难的说道。
“怎会如此,容和姐姐为何不愿意见我们?”
惠儿着急的握紧伞柄,连带着语气也急促起来。
纳兰容若却十分平静,“可是容和有事走不开?”
他相信容和,并非薄情之人。
“罢了,有些事奴婢也不得不说。”
花溪深深的叹了口气,“能否请惠儿姑娘回避一下。”
惠儿询问般的看了纳兰一眼,见后者颔首,便乖巧的撑伞离开了。
“花溪姑姑,可是容和遇到了什么难事?”
“岂止是难事,纳兰公子你不在宫中,不知道容和的处境有多艰难。上次同你见面后,被太皇太后得知你们之间的关系。当夜下着大暴雨,慈宁宫便着人将容和带了去。
足足淋了两个时辰的暴雨,身上全是淤青,一双腿差点废掉。”
花溪添油加醋了一番,说的纳兰容若双拳紧握。
“倘若不是皇上冒雨前往慈宁宫相救,只怕容和早已香消玉殒。”
纳兰还以为太皇太后只是威胁,却没想到她早就已经动手了。
“那她的腿如何了?”
“只要同你没有牵扯,她便能一生无虞。”
花溪长叹一声,随即将她从容和屋中偷来的那句诗递到容若手中。
“这便是容和要对你说的话,其余的也不是我一个外人能够置喙的。只是希望纳兰公子您能明白,你的情意对于容和来说是催命的鸩毒。”
纳兰容若将那张纸收回袖中,眸间无边悲凉。
“但我若能力排万难呢,她可还愿意?”
花溪见纳兰容若还想坚持,一时堵住了嗓子般。
翩翩公子纳兰容若,此刻几乎要握不住那柄伞。原本温和的面容此刻竟是这般的小心翼翼,纵使花溪心中再怎么不支持他们两个,也断然说不出决绝的话。
“花溪姑姑,我回去后自会说服家中长辈。给我半月,我定叫阿玛亲口向皇上提亲。倘若容和愿意,便叫她在授官之日,戴上我相赠之物。”
作者有话要说:封面其实是半成品,但我想着上夹子不能没有封面就先用了。我还挺喜欢的呜呜呜,别说他不好看啦,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