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檀走到屋檐下,躲了雨,将伞收起,“在其位谋其政,但愿不要给府上带来危急吧。”
养祥环抱双岁,收起那边接过来的雨伞,“您没错。”
她朝他露出一个颇为沉闷的浅笑,眉眼柔和,二人之间的话题便止在这里。
这一笑可真够让人恍惚的。
养祥步子慢了很多,将雨伞靠在墙边倚着。雨落声声,打在屋檐,打在平地上,打在心上。
许多时候,他跟在郡主身边,都能看见别人看不到的她的情绪。这个女人并不是不爱笑,是将所有都区分的太过干脆利落。
就像对着自己,扯出一个安慰人的笑,就已经十分不容易了。
要是什么都没见过,就不会去期待了。可养祥偏偏见过郡主在那位面前的模样......在那位那里,她的喜怒哀乐根本藏不住,一颦一笑都是自由的,连笑都是深达眼底的......
他还是有期待的。期待她能在他面前表露出真实的感受来。
可这太难了。
养祥最终还是默着,继续沉寂。
郑檀的双岁经常性的由他保管擦拭。他在檐下,手触到双岁湿了的剑鞘,便用袖子给它擦干净。由此再想到死于剑下的男人,那个姓郭的,不死在郡主手中,也会死在他手里的。
......
就地烧掉六城积压下来没有处理的尸体,就花了近半个月时间。半个月时间花下去,日还是有病人死亡。
封闭的城池里,所有的一切,就好像一直循环往复,更替发生。
郑檀部署下去的行阵,过了半个多月还是没有动静。
她并不急。
交给了养祥,到有消息的时候自然便会有。
*
西南军中的变故发生在一夕之间。将领被斩杀之后不过二十日,西南军中便出现了身体上出现红斑的军士。军中本是配有军医。那几名军士在红斑之前,并没有任何身体不适的情况出现。
身体上红斑出现之后,那个部位便日益发痒,等到真正忍耐不住,便已来不及了。
郑檀得知这个消息,是在军医上报之后的第二日。南宫谓等人面色沉沉的赶来刺史府,见了养祥,快言道:“劳烦侍卫快去通报,西北军中出现疫病。”
军中出现疫病,非同小可。
养祥哑然,紧着带人进去了。
主座上,郑檀凝视下位太医数人,久久不言。现在马上就要入夜,事发却是在昨日晨间,这一来一回的,什么防范都没有,西南军她要如何才能带的起!
最让人害怕的事,就这样发生了......郑檀无法言喻心情。一时间的失落,充斥了半具身体。
“随我下去看看罢。”郑檀软唇张阖,语气凛冽夹冰。
她今日的长发披散了一半,未着男装,脚步迈动,鞋履及地,可叫她浑身都似裹着寒冰一样寒凉。
“郡主还是不要去了。”众人行至刺史府门前,却听养祥忽道这样一句。
郑檀回身,显然不可思议,“你说什么?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面前之人双膝跪地,起平了双手,行大礼后言:“郡主身为湘南六城之灾的统领,明知道有危险,疫灾情况并不明朗,是不应该涉险的。”
他自认为说的没有错。对郑檀的怒意,也甘心承受。
“养祥,你跟我身边这么多年,可是认为我是个不知轻重之人?”
养祥抬眸与她相视,“非也。郡主在属下眼中,是最明智之人。”
“那你也便由我前去察看。我若不去,西南军便亡了......我杀了他们主帅,便有义务给他们主心骨,渡过这次。”
不过片刻,养祥与她直视的眼垂了下来。
他还是妥协了。郡主将话说的这样严重,甚至以责任义务委以己任,他就是再劝,也不会丝毫效果......
......
能骑马的太医都上了马,留守的太医几乎都是些不适应骑马之人。郑檀骑在马上,见来者竟有七人,胸腔始觉温热。这一次,竟没有让她感觉到退缩。
她又问了一次,“对于疫症,各位可有新的东西可给本郡主来用。”
众人虽在马上,还未前行,但一双双眼睛都是直视前方的,“我等太医是无能,但真真实实来了湘南便没有畏惧生死了。”
南宫谓后望一眼,是京都的方向,“郡主放心,我等有后,对得起先祖。如今,愿以凡身救助万民,上忠天子,下安己心。”
郑檀动容,眼底散去不少暗色。她一贯朝前,不达目标便难作罢,可从心来说,来此除了为她和陆娆的将来,就是无法的忽视的,为了湘南百姓,为了国公府三个字的肩上之责。
“多谢诸位大义。便请随郑檀深入巍河两岸,清查疫症始末罢。”
人随马动,养祥跟在队伍最后,一颗心被搅得不成样子。
......
太医那边给出的“新东西”中有两件最为重要,其一,乃是疫病可通过饮食进入人的身体,至于能否以别的方式传播,还未查证;其二,在今日得到的消息里,已知疫病显现的最初,是以红色斑块为明显特征。
还未得印证的猜测有二:一是此病入腹,至显现出红色斑块的时间不会太长,大致四五日左右。二是沸水烫煮他们写出的方子,确可抑制传播。
郑檀一开始便以布巾蒙面,做的是对的。
治理巍河的水道,为保证疏浚河道的力度和效率,郑檀一开始便下令令西南军去做。而今西南军几乎全部驻扎在河道两岸。
他们骑马到巍河,天色早已漆黑。
暗夜之下,虫鸣鸟叫全然没有,乌黑中,没有火把就是伸手不见五指之况。郑檀取出袖中火折子,去开盖子,吹出火星子点燃火把。
过河道,远远便见几排营帐也点了火把,映照一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