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墨横陈,郑檀双手颤抖,病中力气失了一大半儿,写下的字不如往常好看。
她绢布上停留片刻,便留下了一小滩的墨迹。
郑檀不嫌它,跳过了一小块地方,接着往下写。
想与殿下说的话太多,寥寥数语根本写不清,道不明。
“将军是在写军报?”桓微月端了一壶茶水,走至小几,挑了一个茶碗,续上茶水。
郑檀从桌案上抬眸,否认道:“非也。”
她笑意盈盈的,“那将军是在做什么呢?”
放在往常,郑檀必定不悦,反感下面人对自己私事过于窥探,几句训诫责罚是免不了的。但今时不同往日了,这位桓家大夫的徒弟,并非自己的下属。
人家是过来照料于自己,自己若是摆出对下面人的态度,未免是伤人的。
“家书。”
桓微月端着茶水过去,视线不期然落在她正在书写的绢布之上。旁的什么倒是没有看到,开头那两个字,她看得明白了。
“殿下......”桓微月心里默念那头两字,脸色顿时黑下来。
这是......写个那咸铭公主的家书?
写给咸铭公主的,也能算得上家书么......
那么,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了......将军与那位,真的是不能说的那种关系。她们同是女人,却可以......这样子么?
桓微月想不大明白,这样飘忽不定的心思甚至影响了她对郑檀的态度。她再去望那绢布时,丝毫不加掩饰,入目又见一句动摇心念的话,“吾安,甚念于妻......”
这......
所以,不管是此前那所谓小将军,还是到了现在身为国公府郡主,她们都是那样的关系......好在郑檀视线未曾放在她身上,才由得她看了一眼又一眼。
“将、将军现在不宜下榻太久,我扶您回去罢。”她退开几步距离,心里始终不大舒服,便慌编了个由头说道。
“好,一会儿便好。”郑檀专心写着,一面在心里嫌恶自己丑陋的字,一面温和着情绪回了身边人。
就差几个字了。
她加快了笔尖儿在绢布上滑动的速度,很快便写好,以手卷起来,递过去,“劳烦桓姑娘拿去浸泡药水,而后交给门口的侍卫送出去。”
以往这些事都是她亲力亲为,今日却是不行。
她的身子,实在支持不住,只能借一借这位的手,帮着自己去做了。
“是,我去帮将军做。”桓微月静静应下,“现在可以让我扶你去休息了么,嗯?”
郑檀看她一会儿,忍不住失笑。这位也真是个有脾气的女子,虽比不得殿下好看,性格倒是特殊一些。
桓微月扶着人向里走,可算是没忍住,眉头拧成个疙瘩,“将军笑什么呢?有什么好笑的。”
“倒没什嚒好笑的,只是在我眼中看着,姑娘与一般的女子性格相异,颇有内涵。”她半倚靠在桓微月身上,借力方才能走得安稳些。也实属是过意不去,言语便多了哄慰之意。
内涵?何谓内涵。
桓微月疑着侧目转头。
郑檀一张秀气的脸与她咫尺之近!
无意间,喉头便动了。
她原没有国公府这位郡主那么高,可此时,被她倚靠着,二人差不多一般高。她见了郑檀垂下的几缕碎发,片刻之后,又闻到了香。
这香味......是她的味道......
她习惯了以男子的装扮和行为方式去行事,却还有这么沁人的香味。桓微月思及此,羞怯的别开脸看向别处。后望之时,又见自己为了扶人,穿过她背后扶在她腰侧的手。手臂上,还散着她青丝长发。
将军,确是很美的女子。桓微月不自觉心叹道。
而后,郑檀乖顺的很,自己躺上了榻,盖好被子,像个孩童。桓微月得了空,很快的拿了绢布,逃跑似的出去。
......
绢布呈暗黄色,没什么纹理。她能想到小将军用的,大致是不会遇水褪色的笔墨,这样才能容得入药水去消毒。
接下来要做的事儿,暂时让她将先前的旖念抛诸在脑后。
下面的事情,是一等一的考验她的定力......
手上捧着将军写满了字的绢布,上面内容又关乎自己的心之所及,哪是可以抵挡的呢。
她偷偷地展开了绢布,偷看上面的字。
“殿下。吾安,甚念于妻。前日与府门前见妻,乃同候,但心甚不安。吾知落子无悔,也有考量,恐累吾妻担忧。今身侧有医,有人照料,想来不日便能康复。殿下务必身体康健,吾乃心安之。”
……这写的,可真是……有些同她这个人合不上样子吧。
这一字一句的,和那满脸的清冷,简直大相径庭……所以,人在不同的人面前果真的是不一样的吧。
她先前有了预判,见到这封家书的内容并没有太多惊诧了。而她自己,只能出现这家书里,是为那个“有人照料”里面的“有人”......
长指的指甲,呲啦一声将手里的绢布扯了个指甲的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