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着,那大日子也就到了。
京城的天儿,这一会儿便是最美的。待到金乌西坠,玉兔东升,小风一吹,半牙新月一洒,那滋味,便是让通体都爽快了。
陈可最爱莫过于从这会儿直至三九隆冬的时节。这个季节,他说,天生残忍,因而适合温存。
除了清秋,于雷倒也喜欢穿着小背心,热汗淋漓的盛夏。只是在那个时候,总有些不该穿小背心出来示众的大叔大爷,穿着不该穿出来示众的小背心,出来示众,于雷每每视之,总不免骇然。若是在上海,那背心后头多的便是骨头;若是在京城,那背心后头则多不见骨头,且无法判断是否还有骨头,一颗或两颗暗褐色乃至淡墨色的ru头,常被挤到边缘之外;再若是一些民风淳朴的地方,比如王小波写过的淮河岸边的某城,那便是连小背心也没有了,尤其是中老年妇女,连肉带袋子的,一古脑地耷拉着,仿似要卖。
夏天便是这样,适合不雅,像陈可这样的人,从禀赋上便不是属于她的。
于雷怕自己去晚了,陈可旁边的位子被人占去,便早早地到了饭店。
师兄和社团里经办此事的干部们都已经到了,坐在一处喝茶,见到于雷,都招呼他也在边上坐下。于雷把自己的包放在隔壁的座上,给陈可占住位置,自己寒暄了一阵,便也落座。
“这小子,”师兄冲旁边的人指了指于雷:“跟陈可一样,都是会占便宜的主。我们这些老老实实卡着岁数上学的,还屁事都没干,就已经比人家平白大一岁了!“
“我就是小你三四岁别人也看不出来啊,不像陈可,看着就是小孩的模样。”于雷笑着说。
“说我什么呢?”身后响起了陈可的声音,很干净,像在这个季节里时常扫过的微风。
于雷转过身,见他穿着一水黑色的立领冷衫,白色灯芯绒的长裤,脚上蹬着双黑色磨砂皮短靴;眼珠像是水墨高手拿着宣笔小羊毫,重重地点在了羊脂色的和田玉上,顾盼之间便是神采飞扬;直顺的,乌若混沌初开的发,安分地栖息在头顶,缕缕刘海,微微遮住了额头,连那柳叶弯眉都若有些藏掖似的,淡淡地,平伏在额下;从面至颈,其肤色便是用胭粉凝脂,也难以极言其细腻可人;纤瘦的腰,却撑起了一副完美的骨架;衣衫在腰臀之际微微地堆起,略往下,凡人便要祷祝上苍,感谢他让猿猴直立行走,竟进化出了如是般诱人的部位,俊俏地丰富着整幅图画的美感,并无丝毫突兀;而双腿则如规臂般笔直地支着地面,不曾往任何方向扭曲成不自然的角度。
设若在几年前,于雷这时大约就是要呆了,可于他而言,一个男孩美丽的极致,便在与陈可初见之时已经领略,现在他所看见的,只是那张他所熟悉面孔,那双他所热爱的眼睛,那只他曾紧握的手,那个他期待与之相见的人。
他甚至希望陈可长得丑些,丑得远远逊于正与他热恋的情人,那样,也许会让他对自己的背判感到好过些——他能骗谁?是的,他又爱上了,不,是又发现自己爱上了,对面的这个男孩。
于雷拿起自己的书包,陈可便自觉地坐了下来。在曾经的日子里,他或他旁边的位子,就是另外一方的指定席,总没有错误。
约近七点半,人陆陆续续地到齐了。众人笑闹着罚了迟到者几杯,便纷纷入席。
酒过三巡,筵宴正欢,新任队副从座上站了起来,冲对桌的使了一个眼色:“拿家伙!”
只见对桌的在椅子底下寻摸了一会儿,掏出来一个巨大的奖杯,拖着长长的红绶带。众人先是笑,继而便大声地喝起彩来,引得旁边几桌客人也不住地转头。
师兄已经喝成了关公,红着脸站了起来,于是席间三十来号人也都跟着站了起来。
“根据京大棒球社全体成员决议,特授予大头同志终身荣誉社长称号!”队副煞有介事地大声念道。大头便是师兄在队中的混号,因为他是老大,又是头儿,大家便合着念了。
众队员一片狂呼滥喊,他们在球场上扯着嗓子叫惯了,渐渐地对于在公共场所的喧哗也失去了羞耻心。
接着便是切蛋糕,分蛋糕,吃蛋糕。新任队长主刀,明令禁止队员们互扔,以免造成酒店员工的困扰,可这帮混人正在酒劲上头,若不为扔,也就没了吃它的念头。于是,有人拿了副扑克模样的东西出来,吆喝着众人来行个酒令。
陈可瞪大了眼睛和于雷对看,于雷明白,这意思便是:他们还能玩出这么高级的玩意来?他自己也心下起疑。
果然,此酒令非彼酒令,不过是一摞牌,大家抽,上头写了些条件,要符合条件的人喝酒,或者授权其点人喝酒——哄人多喝的玩意罢了,估计是那个酒商发明出来的。
谁想,这么个简陋的游戏,玩起来了,还真是有些乐趣。由于席上的人够多,于是牌上的条件也还都能找着吻合的人,大家你抽我我抽你的,被罚的呼天抢地,罚人的兴高采烈,大有把屋顶掀翻的架式。
起先,只有三两个被罚的人妄图耍些机巧,往酒里对点雪碧啥的,可到了往后,罚人的也不老实了,常念些牌上没有的东西出来,什么要人吃大蒜啦,脱衣服啦,冲着大街喊自己是猪啦,等等。其余众人明知这是编出来玩的,却也乐于添油加醋,在一旁不住地助纣为虐,直到虐自己头上为止。
这一回轮着中外摸牌,一摸,是张自罚三杯的。他贼眼一转,见四下无人警醒,便斗着胆捉弄起寿星来。
“哈哈!真他妈巧:今日生者,自喝三杯!我也不要你喝,去找三个人舌吻,成不成!”
众人一听正好挨到大头身上,便也无暇顾其真假,忙着闹了起来,喊口号的喊口号,敲桌子的敲桌子,非要大头依令而行。
师兄此时早已喝得飘飘忽不知其所在,一听见有人闹他,立马趁势撒起了酒疯。
“你~”他冲着新队长嚷嚷了一声,勾了勾食指。新队长是个腼腆的,登时臊了起来,可好在之前还喝了几杯马尿,又禁不住旁人聒噪,只好不干不愿凑过嘴去,想赶紧应付过去完事。
谁想大头一把将他拦腰抱住,真就是撬开牙关,把他亲了个面红耳赤。陈可此时正和于雷笑作一团,看得开心,万没想到接着就该轮到自己。
放开了队长,师兄擦了擦嘴:“不好!这是个油的!我要雏儿!这儿的,还是雏儿的举手!”
众人见他刚才的猛状,就真有几个雏儿,也不敢自己做死。大家闷了一会儿,有人觉着对寿星有些不敬,便大着胆说道:“小可儿!这么水灵,准还是处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