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员递上来菜单,他也没看,胡乱要了一杯咖啡,就呆呆地坐着。
他对面有一个冷柜,铁皮是镜面的,他一看吓了一跳:自己胡子拉渣的,打陈可走了以后就没刮过;眼圈整个黑着,想只老熊猫;平时能值得左看右看的脸也不知道是睡得还是照得还是怎么的,一副浮肿的德行。
他胡乱地抓了抓头发,也不知道是哪年哪月抹上去的发蜡。于雷时不时把手机掏出来,无意识地摁两下,目前他的整个人生都变成了一种下意识的动作,就象那位脖子上套着饼的老兄,饿了还知道啃两口,其它的,不想管也管不了了。
咖啡端上来了,他喝了一口,淡乎乎酸了吧唧的象是马尿——说真的,马尿是什么滋味他也没尝过,但总之可以这么形容。
这时候有一个少年背朝着他从店前走过,白色的汗衫,红色的短裤,脚上蹬着新的或者擦得干干净净的球鞋,往前走的时候他的头发上上下下地跳跃着,从不同的角度反射着阳光。
于雷“腾”地站起来,跟抢了钱的强盗似的撞开门跑了出去。
咖啡店的人都瞠目结舌地看着,大门还在惯性的作用下“忽悠”、“忽悠”地晃着。他离开的台子上放着淡乎乎酸了吧唧的象是马尿的咖啡,剩下了大半。
80、结局
于雷冲出店门,陈可的名字已经到了嘴边,可他还是发现自己认错了。那个男孩也拥有俊美的身体和阳光般的活力,但他在第二眼就看了出来,他不是他的陈可。
于雷傻站在街上,头顶上的烈日直直地烤着他和他的影子。咖啡店的店员慌里慌张地从后面赶了上来,张头探脑地确认了一会儿他的神经是不是正常,直到于雷主动发现了她,这才亮明了来意:“先生,您还没有付款呢。”
于雷赶紧掏了二十块钱给她,认罪似地鞠了一躬。
打发走了店员,他又往男孩走的方向望去,他想再确定一下那个人到底是不是陈可。
没了。男孩已经消失在了人群中,或者某个拐角上,连一个曾经让于雷误以为是陈可的人,都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于雷用一个星期的神经衰弱换来的坚强伪装终于噼噼啦啪地剥落了,他慌张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以最快的速度拨叫着陈可的号码。
只是想说声再见。他想着,只是想在你离开之前说声再见!
搜寻,
连接,
绝望。
在电波的那一头,终于传来的,只是冷冷的,机械的女声:“您拨打的电话……”
泪水,就象他为之付出了全部灵魂的爱情,突破了最后的堤防,决口而出。他象个不见了妈妈的孩子,在人来人往的闹市里,痛哭失声。
他的泪水沾湿了衣襟,混沌了眼神,难以从中辨认往昔的光芒。
他的世界开始变红,开始变小,小得难以装下一段完整的回忆。
他的心脏都在抽搐。
他的灵魂都要离他而去。
他茫然地走着,任凭尖厉的车笛声在耳边响起,希望自己就这么死去。
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上楼房的台阶。他实在没有气力开门了,于是靠在了那老旧的布满泥印鞋印轮胎印的墙上,在阴暗的走廊里闭上眼睛,喘一口气。
他最终把钥匙从裤子口袋摸了出来,插入,旋转。他知道,这道门,从此只能通往回忆。
他进了屋,把门在身后撞上,甩了甩脚。运动鞋被踢在了鞋架上,架子晃悠了一下,随即倒地,发出一片轰响。
“心情不好?”突然有个声音从卧室的方向穿过来,一直穿过了他耳朵里细长的通道,直刺着耳鼓。
他扭过头,窗户外头明亮的颜色让他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当他从一个漆黑的阴影中把说话人辨认出来的时候,他呆住了。
他默默地朝他疾步走过去,像是怕他又会趁着这个档子跑掉了一样,紧紧地抱住了他。
于雷使劲地揪着陈可的头发,一声不吭,但泪水早已开始肆虐在他的颈上。
他再次用双手确认着眼前他无比熟悉的脸庞。那样真实。对方的眼睛也和他一样,布满了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