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影婆娑,整座庄园安静得过分,路旁的矮木丛张牙舞爪,似乎很久没有得到修剪,凌乱的枝叶伸长到小路中,轻易就能在人身上留下几道血痕。
远远望去,似乎有无数人形生物若隐若现,面无表情地盯着过路者,随时准备从阴影的裂隙中冒出来。
“咔嚓,咔嚓。”
犹如园丁在辛勤地修剪灌木,隐秘的声响从树林深处传来,在寂静的黑夜中格外惹人注意。
安德莉亚早就已经忘了恐惧是什么感觉,从母亲去世起她就已经不怕黑了,那时有更让人惶恐的东西,比如枕头底下的猛毒蜘蛛,只要被咬上一小口,就会昏迷一整天。
只要旷课三次,神学院就会把学生开除。顺利毕业几乎是小小的安德莉亚掌握自己命运的唯一机会。
现在回想起来,她的异母姐妹们总是喜欢做这些小打小闹的事情。
安德莉亚停顿了一下,目光在那扇破碎了大半的落地窗上轻轻掠过。
没想到岑寂会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这座庄园里,就连天空都带着令人绝望的阴郁,这和她平日里对岑寂的印象不符。
但他到底是怎样的?安德莉亚又觉得有些茫然。
她只知道,岑寂和神不一样,他很特殊,特殊到……想把他藏起来,好像他本来就是属于她的东西,很久很久之前就陪着她漫无边际的黑暗里沉睡。
安德莉亚一边走神,一边用法杖拨开矮木丛,细窄的石板阶梯露出来,厚重的枯枝铺在上面,散发出一股陈旧腐朽的气息。
她半蹲下来,从阶梯上捡起半块破碎的指骨。
人类的骨头,乌黑皮肤上带着深紫色的神秘花纹,断口整齐,边缘处微微发白,依稀带着泥土的腥味。
又往前走了几步,七零八落的零件混在枯叶中,属于机械生物的能源通路如今暗淡无光,很容易被人忽略过去。
还有半透明的鱼鳞,依稀带着血丝,像是被硬生生撕扯下来,散落的鳞片连成一条线,顺着阶梯延伸。
原来是他们啊。
安德莉亚垂下眸子,若有所思地收起这些遗留物,跟着提示走向树林深处。
这是一个小小的圆形广场。
纯白的人形雕像半跪在广场中心,像是疲累的旅人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归宿,眼皮微阖,面容沉静双手轻柔地向前伸出,仿佛在拥抱着极为珍贵之物。
他的头顶上戴着一顶黄金王冠,浓艳的红宝石、剔透的祖母绿、圣洁的海妖珍珠,正是她从天使国遗迹中取出的玫瑰王冠,满目的纯白中,只有它是绚丽无比的彩色。
而此刻,雕像的脖颈被一把园丁剪抵住,丝丝裂纹从受力点上扩散,如果不是质地坚硬,只怕顷刻便会崩碎。
她的拳头硬了。
法杖先一步飞向园丁剪,金属碰撞出点点火星,A级金属铸成的机械剪发出一声哀鸣,掉在地上,几乎化为齑粉。
安德莉亚偏转视线,正好对上一双惊慌的眼睛。
看到是她之后,黑肤紫眸的陌生青年明显松了口气,他晃了晃被震痛的手,颇感意外地按了按耳后的圆形印记,低声向某个方向咕哝了几个音节。
“人类和鲛人的奇怪组合,我记得你们。”他换成神圣联邦的通用语:“你们在霍普的记忆里出现过,尊贵的小姐,他对你有很深的印象。”
“很高兴你摆脱了怪物的控制,寒暄之前,请问你有没有捡到一些小东西,比如黑色的骨头……”
安德莉亚走过去轻触雕像的裂痕,青年突然有点透不过来气,扯了扯缠绕在上半身的骨链,小声发问:“你这是干什么?”
青年敏锐地扫过安德莉亚的法杖,联想到那把碎得不能再碎的园丁剪,恍然大悟般让开位置。
“你一定是怕不能彻底摧毁雕像吧。”他面上浮现一丝欣慰,“没关系,现在是黑夜,怪物还在城堡里休息。”
“不过有了你的武器,我们应该能顺利度过这个轮回,来吧,击碎它。”他跃跃欲试地怂恿。
安德莉亚的掌心凝出一个治愈术,缓缓覆盖在雕像的裂缝上,仿佛时光倒流,岑寂的雕像恢复如初。
莱斯利的笑容在嘴角凝固了,下一秒,他就被纯黑色的虚无触须结结实实绑在一旁的石柱上,他试着挣扎了两下,却在束缚下全然无法动弹。
本以为遇到了珍贵的同伴,却因不设防而受到一道背刺,谁还能像他这么惨。
青年的表情逐渐变得狰狞,耳后的圆形印记闪烁得越来越快,讯息像波纹一样被传递出去。
安德莉亚并没有阻止这种通风报信的行为,于她而言,如果问题难以解决,那就解决制造问题的人。
法杖的尖端抵住青年的脖颈,安德莉亚礼貌地等待他平复情绪。
安德莉亚:“如你所见,我和你们不在一个阵营,你们要杀的人恰好是我要保护的人,所以我必须将你送出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