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酒堂是桃李镇上唯一的学塾。
学塾位于桃李镇的东南角,再往东就是被小镇居民称为“念秋山”的一座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山丘。镇上人经常会有去念秋山砍柴的樵夫和打猎的猎户,但每次上山所收获的不过是只能供给每日生火起炊的木柴和山鸡、野兔之类种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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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灿灿朝霞,阳光像揉碎的金子撒在小镇中。
“哎,又要去听老头子叨叨了。”
一名十三、四岁的清秀少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在心里默念道。
洗漱完毕,穿上布满了补丁的上衣和还沾着昨夜青草气息的长裤,随手拿起边角破损,书页泛黄的《增广贤文》,“嘎吱”一声推开斜歪的木门,向着学塾漫步而去。
许嘉平的“小宅院”在镇子东北角的平乐巷尽头。穿过平乐巷,再向南穿过杏花巷,便是东西方向横贯小镇的福禄街。
街道两边的商铺早已挪开门板,开始了新一天的营业。许嘉平听着耳畔传来的一声声熟悉的吆喝,两手随着身体的节奏而自由摆动,双眼微眯,大方地任由阳光铺撒在自己衣服的补丁上,好像温暖的日光能让破旧的上衣变成新的一样,双腿迈着信步,好不惬意。
“让一让!让一让!”后方不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和仍带稚气的童声。
“大清早的,哪家的娃这么冒失?好似让狼撵了”许嘉平眉头稍稍上挑,但显然对于这孩子的身份了然于胸,停下脚步转身看去。
只见一个黑黑瘦瘦、看上去八、九岁,穿着和许嘉平同样布满补丁衣服的男孩偶尔推搡着跟前不是很多的路人向前狂奔。
“哟!天命啊,又急着去学塾抢那个什么第一呢?急什么急,每次看你急得跟猴儿似的,不还一直是第二吗?有什么想不开的非要和李雪霏那个女书呆子比呢?”许嘉平看着快到跟前的男孩,嘴角露出一丝戏谑的微笑。
“你他娘懂个屁!我孙天命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输给女人!尤其是李雪霏……”黑瘦少年头都没抬,飞也似的快步跑着。
听着前半句有一点脏字儿的话从这样黑黑瘦瘦的小男孩嘴吼出来,或许让人有点忍俊不禁了。而后半句,特别说到是“李雪霏”三字时,就像和他名字一样,老天爷赐他的气魄用光了似的,如同漏了气的皮球,没有半点气势可言。
“害,争这第一第二有什么用?午饭苏老头能给你加半勺饭?天命啊天命,省点力气吧你!”许嘉平对他的话无动于衷,眼中带着一丝笑意地瞥了一眼后,转身继续享受清晨的“日光浴”。
“嘉哥儿,你也戏弄我!算了算了,懒得跟你废话,给小爷让路!”孙天命抬头瞧见了许嘉平,先是红着脸笑了笑,又再次头也不回地向前飞奔。
许嘉平听着前方的童音和路人偶尔的叫骂声,无奈地摆了摆手,继续向着学塾走去。
孙天命也算是许嘉平的邻居,家住在杏花巷里。孙天命的父亲算是老来得子,被镇上郎中诊断说无法生育的孙家媳妇在八年前突然怀上孩子,本来就是天大的喜事。
而恰好孙天命出生那天是一个雷云滚滚的夏天。一道银蛇般的闪电劈开天际之后,雷声裹挟着滂沱大雨,来到人间。伴随着雷声、雨声的还有一声清亮的啼哭声,所以孙父便给这小子取名“天命”——寓意是希望能有老天爷赐下的好命。
而就好像老天爷真的赐福一般,孙天命除了黑瘦了一点,从小眼睛里就透露出一股机灵劲儿,十分讨人喜欢。就是他淘气了一点,偶尔捣蛋惹得邻居和孙父抱怨。当然,也免不了一顿打。
但是,周围邻居没有一个敢否认:“这孩子是有灵气的。”
许嘉平从记事起便记得有这么一个比自己小五、六岁的跟班一直跟着自己屁股后面,和自己一起爬树、掏鸟蛋、下河摸蚌……
小镇民风淳朴,随着年龄增长,两人“嘴上功夫”与日俱进,看似时常斗嘴,但两人心中都明白,许嘉平就像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哥哥,而孙天命更像一个小弟一样,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到后来逐渐敢和许嘉平一起“兴风作浪”。两人的情谊自然是随着嘴上功夫增长的。
没过多久,许嘉平就来到了学塾门口。
还没进门,便听见里面传来琅琅的书声,他知道,自己迟到了。
抬头望了一眼门屏上写着的“载酒堂”木制匾额和两边的门联
“书生善养浩然气,君子常怀天下心”。
许嘉平站在学塾门前,抬眼望着初升不久的太阳,嘴角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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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十年前创办的学塾在小镇居民的心中的地位并不是非常高。
按照距离小镇三十里外的定均县城县令大人的说法:“虽说啊,有个‘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的说法,可你连个在京城儒院挂名而的师傅都没有,连门儿都找不着,还修行个锤子哟!”
每想到这时,县令大人“义愤填膺”的样子总会浮现在人们的脑海中。
当然,也不会忘记下意识地去抹一把脸,擦掉喷了一脸的口水。
所以,小镇西边的富人们向来对“载酒堂”并非十分感冒,更加倾向于花重金去聘请一位“挂名师傅”。
当然,这也只是原因之一。还有一层原因便是学塾里唯一的老师,也是所谓“山长”的苏老头自身的原因了。一个好好的学塾怎么就叫了个“载酒堂”,仿佛打尖客栈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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