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帅帐出门,走出不远的路程,外头的山地上就开着花。颜诗芸花了三天时间,把营地周遭的每一寸土地走过,这里生长着什么树木,什么花草,以及与它们共生的禽鸟走兽,她已比驻守在此多年的士兵更清楚。她在明面上的身份是和附近村落的妇女相似,每半月定时来军队做些杂务换取报酬的杂役,但她毕竟是颜怀信从府上带到这里来的,而且明显他们主仆关系不错,是以没有士兵敢轻视于她。她可以和中级将领一样在军区自由出入,当然大部分时间她都安分地和主帅待在一起,伺候他的起居。这日本来也只是个平常的夜晚。军队在夜间的警惕不比白日松懈,所以她一贯都以为,在这士兵严加守卫的地方,无论何时都是安全的,哪怕这时候狐族和北域已经起了矛盾,可总也控制在真正要起冲突之前的时刻。她要去的地方距离军区仅仅只有半里,那儿的溪水边生着只在月光下绽放的花,她想摘一些带回去给颜怀信看。最近边疆气氛愈发紧张,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他说是风茗留下的狼陪着她一起。这狼在他们面前比有些大狗还温顺,光是看着都慈眉善目,毫无攻击性。颜诗芸边走边想着风茗那时生硬火爆的脾气,倒是不太信他的说辞,不过当做是真的也未尝不可。有体型硕大的狼陪着,她心中更是全无害怕,一路心情愉悦地走到溪边。她蹲下,折断花梗,正想在狼的耳朵上插上一朵,转头一看,只见那狼已经躺倒在地,双目无神,空张着嘴,身下血流如注。
恐惧摄住她的心神。她拍拍它,呼唤给它取的名字,狼始终没有反应,身体越来越僵硬。她没有办法了,只能拔腿往回跑。可她不知跑了多久,身边总是这片葱郁的草地,军营附近的林木总是远在天边。她双腿酸软地停下,在绝望的愤怒中大声向四周喊叫:
“什么人!给我出来!”
话音刚落,她胸口涌上一阵冰凉的剧痛。她惊愕地低头,只见一把血红的短刃从自己前胸穿出来。可是这刀没有伤到她的脏器,她只是呕出一点鲜血,心脏依旧跳动,呼吸依旧顺畅。
“你想干什么……”她咬紧了牙,愤然道,“你要杀就杀,我可不怕你!”
一只黑漆漆,仿佛影子凝成的手臂从她颈后伸过来,卡住了她的下巴。她被迫向后仰头,直到脖子酸痛得快要折断,看见一个和这手臂一样浑身黑漆漆,只露出两只的人。这凶手的眼睛在笑,仿佛从她的垂死时刻中得到什么极大的乐趣。
“你不怕我吗?”
“……我不怕!”
颜诗芸想着,这个人也许就是最近为世人所知的天狼军。一想到这,她好像浑然摆脱了临死的恐惧,她转而开始思索,这些人想干什么?她只是一个小小的杂役,对军事一概不知,抓走她还不如抓走一个最普通的士兵。她忽然想起另一个可能,顷刻间,比死亡更大的恐怖笼罩住她的心。
她眼中流露的恐惧被看见了。那人难听地低笑两声,反问道:“你不是不怕吗?我可什么都还没做呢?”
猜测一旦升起,恐慌就再也压不下去了。颜诗芸强撑着摆出轻蔑的姿态,唾弃道:“你想做什么?你要我说什么我都不会说的!”
“我可不要你说什么,”那人哈哈笑道,“我只要你在这里,你是死是活一点都不重要。”
颜诗芸头脑一嗡。果然是这样,他们果然是要对颜怀信下手!可是他现在在万军之间,他们总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抢来吧!她只希望他能清醒冷静,千万不要因为歹贼所说的话冲动只身来到这里,千万不要!千万不要!
“害怕也没有用啦,你的将军已经上钩了,”那人掐着她下巴的手在她皮肤上蠕动,恶心的触感让她想吐,“你该庆幸是我来做抓你,要是我的同伴,你现在可就惨了。”
“落在你们手里…有什么区别!”
“待会你就不会这么想了,”那人又哼笑两声,“我可比我的同伴好说话多了。要不你说两句好听的,我就放了你,怎么样?”
“呸!”她奋力从口中喷出一股血沫,“你敢动我们两个,你们才死定了!”
“哎哎,真是嘴硬,”那人装模作样地哀叹,抓着她的头发拧着她转身,“我可给过你机会了,别说我不怜香惜玉呀。”
颜诗芸赫然看见,不远处,身覆轻甲的颜怀信正稳步向她走来,这比眼看着自己要死还更让她崩溃。她想要大喊,让他快点回去,只要不中他们的法术,他很快很快就能够回到军营,回到安全的地方。可是不知道身后挟持她的人做了什么手脚,她发不出声音了,只有眼泪簌簌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