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晏清消失在法阵中,但术法的终点并不是千里之外的狐王宫。懿王爷在他的逼问下无法继续保持对风茗行踪的隐瞒,他此番只是回到三方同盟距离此处最近的驻地。一是为指挥战士,二是,风茗如果和他们有所联系,总有一天会来到这里。
此时他的妹妹还不知道她的家人正在何等焦心地等待她。她连续奔忙了四五日都没有好好休息,见颜怀信伤势大半痊愈,才终于卸下心中重担,放心睡去。懿王爷和玄霏把颜怀信搬走的动静都没有惊醒她,直到玄霏回到帐篷中,她仍在昏沉熟睡。
玄霏小心地放轻了手脚,在她身后躺下,缓缓地拥抱住她。他做好了该如何向她解释自己动作的准备,可她始终只是睡着,安静地让他担心。他探了探她的脉搏,确信她此时身体无虞,才放心地与她共眠。
内丹离体,带走八成修为,颜怀信又被抬到很远,风茗的修为一朝倒退十年,在身心双重的极度疲劳之下昏睡不醒。所幸这只是虚弱,而不至于让她染上疾病或伤患,再疲倦也有睡饱的时候。她困倦地睁眼,眼前所见是两只从身后伸来的胳膊,身上压着沉甸甸的温度,脖颈下垫着的既不是松软布枕,也不是硬邦邦的土地,而是一块结实有力的肌肉托举在她颈下。她在笼罩全身的温暖熨帖中恍惚了一阵,才明白自己正被人从头到脚,结结实实地抱在身前。
她下意识要挣开,可抬起手臂,只感觉右手轻飘无力,想要坐起来,头也眩晕不止。她想起来自己用内丹去救颜怀信,只得舍了折腾的心思,重新躺回去闭上眼。只看眼前这双手臂,她也知道是谁抱在她身上,她对自己顺从的接纳感到一些惊讶,但随即就不想去追究。他一定也为救治颜怀信出力良多,才会这样深深熟睡。她体内虽然虚弱,却并无困意,这样干躺着不但无聊,还渐渐感到难受。她不适地深深呼吸,翻了个身,面对上玄霏,考虑把他叫醒。
在她身后的另一床地铺中,被玄霏侧躺身形挡住的颜诗芸悄悄睁大了眼睛打量他们。她看风茗挣动了一下,以为她要起床了,也想起来和她好好聊聊天,却见她躺倒了回去,没过一会,还翻了个身,缩进这男人的怀里,全然一副还没睡够,躲进他怀中避光的小鸟依人神态。她知道风茗看不见她,便只微微低头,棉被完全遮不住她嘴角的笑意。
风茗转身对上玄霏,一时还感惊愕。她从没这么近得看过他的脸,乍看他闭目熟睡的安详样子,还感到些陌生。她回想起来,他们相识两三年了,如此平静…亲密的相处,还是第一次。她在挪动时松动了他围成的拥抱,火热的暖意流散了许多,现在正是仲春,点着油灯的帐篷中看不出时辰,也许是到了夜里,风茗居然感到一点冷意。她离体的内丹让她现在太虚弱了,风茗叹着气,如颜诗芸暗自猜测得一样,依偎进他胸前,右手搭上他的腰,焦灼不定的心间似也有了着落。
其实玄霏在风茗即将醒来,呼吸变调之时就已经醒了。他佯装不知,只是一时没想起自己准备好的说辞,不想一睁眼就面对她的诘问。等他把该有的说法都在脑中梳理一遍,风茗开始磨蹭动弹,像是要起床,于是他就决定继续伪装,他想她可能会不忍心打扰他的睡眠。如他所愿的,她重新平静下去,但没过一会,也许是哪里不舒服,呼吸变得深乱,还翻过身,主动缩进他的怀中。玄霏的心跳雀跃有如春雷阵阵,他甚至担心风茗察觉到这剧烈的震动会识破他的伪装。可她抱上他之后就没了动静,像是又睡过去。玄霏压不住对她身体的担忧,悄悄睁开眼。
这一下,就给风茗逮住了。
她露出抓住他耍小把戏的不悦表情,但在开口之前,她从床上撑起身子,往他身后探视。颜诗芸正在东一下西一下地胡思乱想,一时没留神,大睁着眼睛和她打了个照面。下一刻,风茗就彻底从玄霏的怀抱中挣脱了,干脆还站了起来,走出帐篷去。玄霏愕然地看着她干脆利落地离开,过了一会才搞清楚这是为什么。他花了些力气,收拾好表情,从床上坐起来,不冷不热地看了缩在被子里怪笑的颜诗芸一眼。
内丹和蛊虫为她指引颜怀信的方位。山洞中好像始终不见天日,偌大的营地中三三两两散落着篝火,除此之外就没有照明用的灯火之类,那对于流影的精锐之军而言是最鸡肋之物。风茗仍然不知现在到了什么时辰,努力在黑暗中分辨脚下道路,朝帅帐走去。途经的士兵总是打量她,他们都看出她的蹒跚艰难,却无一向她伸出援手,这自然是因为懿王爷三令五申,除了在面临危机时保护她,其余时刻他们不准与她有任何接触。
风茗走了一小半路,手臂被人抓上。她下意识回身拔剑,却抓了个空。玄霏用涯光挡住她拍过来毫无威力的巴掌,顺势把它塞进她手中。
“我带你去。”
不用她说,他也知道她是要去找谁。风茗把涯光在腰带上系好,心中仍惊魂未定,现在战事还未结束,她竟就已安逸到会忘记佩剑!玄霏耐心等她做完,再牵起她的手往帅帐去。他感觉到她犹豫的抗拒,同为剑客,他知道她的紧张从何而来,他心中除了惊喜,同样也有些担忧。战事未决之前,最不宜思量的就是儿女私情,可情爱既起,又怎是全凭意志就能压下的。这本来是件好事,但在现在,又没有那么好了。最终,风茗还是默默地由他牵着走,几乎靠在他身上,让本来就格外注意他们的流影士兵的目光中搀上更多戏谑。他们心思各异地来到懿王爷的帐前,不受阻拦地掀开帐帘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