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这样,就能问心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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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小时前的外卖还一动未动,时闻征询过江唯一的意见,拿外卖到厨房去加热。
原来的那张小纸条被他悄无声息粉碎,端了外卖出去时闻才想起一件正事。
——江唯一还没刷牙。
“算了,”看她拿起勺子吃得津津有味,时闻垂眼再次强调,“算了。”
吃完刷吧,也无所谓了。
他没动筷,起身走进厕所。
时闻望见镜子里苍白憔悴的自己,左腮被牙刷顶出个不大不小弧度。他想,他是真的不喜欢邋遢的人,但他偏偏——
可能有病。
解决完便当,时闻从衣柜里翻出了新被褥在自己的床侧铺好床,他招呼站立在门口怯生生的女孩:“过来。”
江唯一扭捏走来,身上套着他的宽松睡衣。
过于宽大,滑稽到像个小丑。
“睡这?”她明显是有不满的情绪。
时闻点头:“不喜欢可以不睡。”
江唯一深深呼吸,鼓足勇气:“算了,睡就睡吧,你陪我一起就行。”
时闻:“我不睡这。”
“?”
“我睡床,”无情的人再次确认,自己躺在床上,眼神慢悠悠将她从头扫视到尾,“你不睡?”
江唯一:“……”
“算了,将就一晚。”
“你不用将就的。”
“……”
江唯一这回是真来了火,她转身走向门框的地方,脚步几乎没有一刻的迟疑。身后掀开被褥下床的声音传来,时闻即刻走到她身边,她的指尖被他轻攥住。
“还是…”他迟疑说,“将就一晚吧。”
“呵…”
江唯一笑了声,被他拉扯着到地铺上,他给她掖好被窝,给她塞好枕头,甚至连床头的小夜灯都贴心放到她的身边给她打开了。
但他却回了自己的床上。
啪的一声,顶灯关上。
整个房间堕入黑暗。
江唯一睁眼望着眼前,漆黑一片,什么都望不到。身侧床上有呼吸声,她的呼吸于是也放轻,手脚蜷缩在被窝里,瑟瑟控制自己的脑海不去想在烂尾楼里发生的一切事。
其实她这几天里,经常会做一个梦,梦里她回到逼仄窄小的房间,眼睛被黑色布带蒙上。
双手双脚被麻绳束缚住,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后来她从绑匪的手里得到了一次打电话的机会,她嘴里的布条被取下,她高兴地打电话给时闻:“男朋友,我被绑架了,我在烂尾楼里,快来救我。”
时闻的声音冰冷而陌生,他说:“我不是你男朋友。”
“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
眼前重陷黑暗,江唯一的感知堕入无边深渊,像是无意闯入了野兽的巨口,反复挣扎到脸上薄汗透出,依旧没有一桩可以解决的机会。
头侧的小夜灯在散着微弱的光芒,江唯一抖抖自己睫毛,喉咙里轻唤出声:“时…时闻。”
说过要去陪她看烟花的人,说过要当她男朋友的人,甚至还在许诺明天会和她一起去见他的“情敌”。
但眼下,他竟然生生地把她抛在床上。不管不顾,无情到了透顶。
“胆小鬼。”时闻揶揄一句,接着翻身下床。
他的怀里很温暖,从身后抱着她像是太阳驱散所有阴霾,江唯一重重呼吸一口,蜷着身子,往他怀里挤了挤。
时闻身上穿着套睡衣,她穿的也是他的睡衣,睡衣材质单薄,两层布料隔开肌肤的亲密,但她的心脏依旧微颤。
她没有和男孩子一起睡过觉。
这一回,是第一次,和自己喜欢的男孩子亲密睡在一起。他抱着她,呼吸均匀安静地喷洒在她的颈部,眼睫或许低垂,不然她怎么会感知到痒痒的触碰。
挠着她的心。
时闻拖着调子,声音像从极远的地方传来,透出一股缠绵缱绻的味道。
“我可能不喜欢你,但是我会开始尝试去喜欢你。”
江唯一的心里泛酸,像是碳酸汽水又倾倒,各种各样咕噜咕噜的口味混成了一片,五味杂陈偏偏她还一口闷了。
追着时闻到他家里来,她究竟是为了什么?
可能是见她过于敷衍不予回应,时闻起身按开灯。
日光灯骤亮刺眼,男人坐床头,逐渐撩开睡衣衣摆。
江唯一气息一滞,见到他背过身,清瘦皙白的背部一点点呈现在她眼前,背上被火焰燎过的印记深刻,印在她的眼中。
时闻说:“过去的二十五年里,我没尝试过喜欢人,但你是我第一个愿意尝试的。”
江唯一抿了下嘴:“噢。”
时闻继续说:“你走之后,我想了很久。我抛了枚硬币,问自己愿不愿意把弱势展现给你看,硬币说,我不愿意…”
时闻转眼:“但我,还是出了门。”
江唯一深深呼吸了下,她似乎觉得房间里的空气有些稀薄了。就她和时闻两个人,竟然还不够用。
她先前被扯开的缝隙,好像似有若无被时闻填补了一番,虽然不是非常完美,却也是不再漏风的程度。
时闻说:“既然我愿意的话,那么我肯定是把你当成了自己人。”
“以后…”他又翻身下床,从后面抱着她,她看不到他的脸,却也能感知到他的真心,“就算是回归到平淡的生活里,我也想和你长久相处下去。”
江唯一嘟哝:“长久?长到多久?”
时闻掺笑:“可能是,直到我能时时刻刻带给你心动的感觉。”
江唯一:“……”
这些话没那么好听。
像是猜到她想法,身后人再笑:“我们才认识不到一个月。”
“嗯?”
时闻:“如果我说很喜欢你,甚至到了非你不可超级爱你的地步,你相信吗?”
江唯一:“信。”
“……”时闻抿唇,“我爱你。”
果然,没什么波澜起伏的感觉。
江唯一抿抿嘴巴:“你上去睡。”
时闻:“……”
“你明天不是还要陪我去接机?”
“还有你们局里很多正事,案情也没进展,这些都要好好处理,睡吧。”
“别让我,影响到了你。”
时闻回到床上,江唯一辗转中又做起了梦,依旧昏暗不明,恐怖到让人窒息。
时闻传过来的声音不过一会儿,将她的噩梦毫无预兆打断,她睁开眼,时闻眼睑低垂,像是极为困倦又自然地说:“睡吧。”
我陪你。
——潜意思里还有这重深意,江唯一紧紧被他裹着,盯着他没弧度的桃花眼,抿唇问:“你怎么又下来了…”
时闻:“你不乐意?”
“…倒也没。”只是江唯一寻思着,她的噩梦表现得应该不是非常明显,不至于让时闻听了立马害怕到抱紧她安慰她的程度。
“我的床太小了。”
自从出院后,从头冷酷到尾的人,闭眼喃喃说出这句:“如果让你一开始睡床,我不好意思找借口上去。”
“……”
江唯一被他的话和举动扯开个大口子的心里,忽然哗啦啦像是欢快地有小人划起了桨,乘风破浪,带她抵达她没有来过却能感知到非常美好的彼岸。
这里有绿草如茵,有光线正合适不可能晃到她的眼,也不会带她进入黑暗洞口,让她无助彷徨地祈求时闻出现。
因为,时闻就在眼前。
在草地上,在她身边,对她招手干净灿烂地笑。
“唯一,你看。”
他亲昵地呼喊她的名字,江唯一的心脏害羞地瑟缩,窝在被窝里脚趾头害怕地蜷起,轻颤的睫毛半抬,深深注视时闻的脸。
他轻佻却不带玩味,小夜灯的光芒打在他清隽勾人的脸上。他唇角朝一旁扯扯,手懒散恣意地在床头上摸索。
摸索半天。
他找到了他的手机。
时闻打开电话通讯录,将置顶联系人的备注展现在她眼前。
——呆子(女朋友大人)
江唯一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