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被所有人注视着的地域在一声震耳欲聋的响声以后爆发出刺目的光芒,白的没有人能直视,即便是被探头捕捉下来的画面也同样的刺眼,更可况还有碰撞产生的巨大冲击使得整片大地都在颤抖,连站稳都困难。
冲击波裹挟着热浪铺开来,地面都染上焦灼的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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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离区的人们早在一开始就听到了遥远地方传来的巨响,从净土传来的爆炸声是每个活在危险之中的人无法抗拒的诱惑,他们甚至乐得看抛弃他们的人遭遇危难,许多人因此而攀上楼顶,望着那远方的警戒线内腾起的烟尘,恨不得它再大一些。
不少人兴奋的冲向那个方向,即便知道自己没法进入隔离区,也想看看这是意外抑或是他们之中的某位“英雄人物”成功的闯了进去,若是后者,那会成为他们叨叨许久不停歇的话题。
只是随后出现的那些白光又让所有人心寒胆战,那是属于净土的强力一击,要摧毁入侵净土的人,即便是隔着几千米的距离,他们也依然从那五道光束中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威力。
难以想象的轰鸣声,有那么一瞬间许多人的耳朵都只剩下嗡嗡的声音,控制不住的闭上了眼睛。
原本的笑容变成了悚然,这或许同样是净土对于那些胆敢反抗它的人的震慑。
净土与隔离区的警戒线同样在这样的爆炸中损毁了很大一部分,这样直接袒露出来的净土的缺口是四年来从未有过的,只是那处缺口传递出的滚烫热浪和滚滚黑烟使得没有一个人敢于靠近,就连血徒也是一样——他们只是红眼睛的疯子,不是傻子。
净土内,靠近爆炸区的建筑受到的影响要比外界更大。
徐议扶着桌子终于稳住身形的时候,白光已经消失了,光屏上显示的画面微微扭曲着,茫茫天地中弥散着的烟雾都带着灼热滚烫的红光,隆隆的余响还在回荡。
攻击的中心点温度没有丝毫的下降,外围却逐渐降温,水汽和烟雾升腾,警戒线残破的缺口不断向内涌着气流,烟雾翻滚露出其中火红的“芯”。
人类科技和能源的力量,超脱出异能的范畴,在这一刻彻底的显现出来,或许不能大规模使用,却足够摧毁那一处地方。
这景象,或许比四年前的“末日”更末日。
看着这惨烈的一幕,有人欣喜的说着一切顺利,回过神来的其余人一边感叹,一边恭贺。
徐议得意的笑了。
几乎将那片土地摧毁的武器名为“日光”,像光一样迅捷,又像光一样看似无害,却隐藏着无穷尽的可怕能量。帝国一共只制造出了五台,五台全都用在了维塔的身上。
这一场围剿要说是把维塔放在同等战力的对面其实还是高看了他,毕竟这样恐怖的力量即便是驰骋宇宙的大型飞船都无法抵抗,更何况□□凡胎的人了。
就算维塔是红血病毒的本源又如何,恐怖到爆表的高温也是完全抹杀红血病毒强而有力的武器,他寄生的人体无法抵抗这种温度,他自己也是一样。
这次行动的成功早在一开始就已经注定,帝国已经准备好并且已经付出了足够的代价,连净土唯一的底线“警戒线”都舍得放弃,就必须有一个必胜的结果,行动的知情者对此充满信心,不然徐议的长辈也不可能安心的让他来领功。
徐议几乎已经看见自己胸口的徽章变成更闪耀模样的那个时刻,只是在他心情如此激动澎湃的时候,他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看了一眼窝在角落里不起眼的姚影。
那个胡子拉碴颓废了好几年的男人呆呆的坐在地上,眼睛直直的盯着光屏的方向,似乎之前的刺目也没能让他闭上眼,脸上流满了难受和刺痛涌出的泪,眼睛通红,这让他看起来更没有一个军人该有的风度,反而狼狈的像是垃圾堆里爬出来的流浪汉。
徐议巴不得他早早的堕入到尘埃里,他也不止一次的嘲笑过这个被所有人都放弃了的可怜军官,但这一刻,他有些惊慌的看向了姚影死死盯着的光屏,在滚滚黑烟中寻找那一丝异样。
下一秒,欢声笑语中,徐议的瞳孔猛然缩小,惊恐攥住了他的心脏。
黑烟滚滚,中央滚烫火红的烟尘却突然从中冲出,涌向四面八方,就像之前的建筑无端从中央炸开一样,烟雾里还有活着的人。
如果行动不成功,最前线的领导者是要亲自上阵去解决问题的,这本只是可有可无的一条附加要求,就像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个流程而已,徐议从未想过自己还真的需要去做。
他几乎是有些惊恐的喊出了声:“让那些人赶紧去,立刻杀了他!杀了维塔!”
徐议喊得几乎破了音,这样怯弱胆战的模样让在场的人心生疑虑,但却也没时间去探究了,因为他们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姚影费力的眨了眨眼,淌出的泪还在眼眶里,稍稍湿润了下干涩的眼睛。
他紧握的拳头松开了,像是期望成真一样卸了力。
有人能挡住在日光的冲击下活下来,这不是做梦,那个人还活着。
姚影吐了口气,靠在了角落里,他知道那个人是谁,但他什么也不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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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痛啊!”沈长聿有些痛苦的说道。
这声音听在维塔的耳中又带了几分难得示弱的味道,像撒娇一样,他心疼极了。
红色的雾气在沈长聿的身体里翻滚着,用最快的速度修复着他的身体,但热量还在,恢复了又被灼烧,疼痛翻滚着好一会才消失。
沈长聿的异能“抗拒”挡住了绝大多数的能量,却没有办法在这样强势的攻击下做到完美的隔离,五道光束冲击产生的高温还是透了进来,将他挡在前面的双臂几乎烫烂了。
衣物在滚烫的热度下燃烧变形,最后粘附在伤口上成了破破烂烂的碎片,疼是必然的,光是维塔为他治疗的这段时间里他就疼出了一身的汗,只不过等他疼痛全消的时候,汗水也被烘干了,只在他身上留下些白色粉末的影子。
沈长聿伸手摸了把,觉得自己该去补充些能量,而现在的他,狼狈的跟衣不蔽体的拾荒者差不多。
他知道自己能抗下“日光”的冲击,他也的确做到了。
早在远远看到那些光束的时候,沈长聿就回忆起了以前的“陪练”生涯,只是四年过去了,身处无限危机中的帝国对力量愈发的渴求,被寄予厚重希望的极限武器绝非刚出世那会的模样。
可是沈长聿也不一样了。
研究员们几十年如一日在维塔身上动的手脚,死了那么多人也非要留着他的原因在于他们对力量的渴求,可一直到现在他们也没有成功,没有任何适合人类使用却没有副作用的药剂出现,唯一的成果是血徒和血兽,这些成果反而把整个国家都推向了灭亡的边缘。
因为他们从来都没有获得过维塔的认同,让他自愿的给予人类他的力量。
这是特权,只有沈长聿一个人享有的特权。
他们渴望的像维塔一样纯粹强大的人类自身的力量,而这种力量只在沈长聿身上演化到了极致。
所以这个时候,沈长聿还活着。
烟尘缓缓散去,从内部开始瓦解,当原本被尘埃遮挡的内部显露出来的时候,关注着这里的人都说不出话来。
隔离区的人还因为那碰撞瑟瑟发抖,也看不到那几乎捅破了天的地方,那个缓缓走出来的年轻男人。
没有人能在那样的攻击下活下来,每个人都这么想,可事实颠覆了他们的想象。
那个男人的衣服染着血污,被灼烧的焦黑,上身剩下的碎步被撕开挂在腰上,才堪堪保住了自己的形象。
那该是很严重的伤,裸露出来的皮肤却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鲜活的生命力充斥着他的身体。
形容狼狈,实则毫发无损。
帝国耗费了巨大的资源,做出了巨大的牺牲,最后只是伤了自己。
徐议木讷着脸看着那个人,熟悉的面容,曾经是他日夜都嫉妒的那个人,只是后来他死了,虽然没能找到尸体,但那一幕曾是他最快意的一刻。
沈长聿。
他还记得他的名字。
可他明明已经死了。
徐议扭头看向姚影,看到他脸上像哭的笑容,他那些坚持了许多年的执念似乎终于有了倾泻的地方,在所有人惊慌的时候只有他在笑。
徐议像疯了一样推开身边的人,一把抓起了姚影的衣领,状若疯狂:“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你知道他还活着!你背叛了帝国!”
姚影没有挣扎,却压抑不住的笑出了声,什么也不说。
他后悔好多年了,后悔没在那个时候再为他争取一下,现在,知道他还活着就够了。
***
沈长聿知道自己现在的形象不怎么好看,事实上这已经不是简简单单一句“不怎么好看”可以形容的了。
他低头看了看堪堪遮住自己腿的碎布条,他也没有办法。
四周一片焦黑,想找点水洗洗,水汽都蒸干了,就剩下开裂的土。
好在他今天也不是来和谈的,就不在意形象了。
远远的,一些人在观望。
他们本是这次行动的二次执行者,负责善后,最主要的是保护警戒线不被入侵,但现在没有一个人敢于靠近。
哪怕是在边缘地带,空气依然滚烫到扭曲,若是先前被波及到,哪怕只是一点点,这些人一个也活不下来,所以此刻他们连靠近也不敢。
维塔还缠在沈长聿的身上检查他的身体,红色虚影和黑色人体纠缠在一起,看起来格外诡异,只是沈长聿知道他是关心他,也就没有阻止。
其实对他们而言最好的办法便是偷偷溜进净土,然后悄悄地找回维塔的身体,再去做他们想做的事情,只是他们没有这个条件。
而此刻净土也已经在转移维塔的身体,不论只是想保护好还是说要借此威胁他,他们都只能直截了当的出击。
而现在,是个好机会,刚刚抗下净土最强攻击的沈长聿有了和他们谈判的资格。
只是谈判无异于与虎谋皮,就算是沈长聿自己也知道绝不能把把柄放到能伤害到自己的人手里,更遑论本就不在乎其余人生命的净土呢?
沈长聿只是要借此演一场戏。
“让负责你们这次行动的人来谈吧。”朝着远远躲着的异能者们,沈长聿说道。
维塔的红色虚影悄然隐没在他的身体里,展露了一下自己的存在。
他们的计划很简单,实施起来甚至没有什么难度——沈长聿在这里假借谈判吸引他们的注意,维塔则离开他的身体,去找他自己的身体。
这的确是再简单不过的计划,维塔却没有第一时间答应他,他不想离开沈长聿。
甚至他还会担忧,如果他离开的时间里,沈长聿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这种出于沈长聿安全的考量让他们没能第一时间达成共识。
四年前的那一幕彻底的伤到了维塔,在他不在的时候,沈长聿的安全便得不到保证,所以红石星上度过的四年一直到今天,他都没离开过。
哪怕离开是为了自己的身体,沈长聿也有自保的能力,他还是下意识的抵触。
像个不听话的别扭小孩。
在日光的攻击无效以后,净土答应了和沈长聿的谈判,来的人是最前线的领导者徐议。
沈长聿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有些哭笑不得,又觉得无比的荒唐,荒唐他能出现在这里,也荒唐他胸口的徽章。
“我不想和他谈,换一个吧。”沈长聿说道。
他是有故意的成分在,却也算是实话,他本身就对徐议没什么好印象,作为在谈判中占主导地位的一方,他有这个权利。
“任何人都好,只要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