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棉麻长突然风声鹤唳。
普通职工倒没什么感觉,就中层以上的干部,人人惶恐。
怎么厂里突然查起账来了?
销售科老李趁着太阳还没升起,早上四点就摸到了宋团结家里。
寂静的凌晨,敲门声分外明显,满腹心事的宋团结惊得急忙从床上坐起。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从后窗户上跳出去逃跑。
但是还没站起来爬窗户,那边宋宏伟已经去开了大门:“李叔,这么早,你……”
老李顾不上跟宋宏伟客套:“你爹呢,赶紧的,我找他有事!”
竖着耳朵听动静的宋团结先松一口气,顺手抓了一件短袖套上,这才慢悠悠走到客厅,打着官腔问:“老李,啥事不等上班再说?”
“我的宋厂长哎!”老李直跺脚:“我哪里还睡得着,你知道米厂长查账的事儿不?”
宋团结脸色顿时变了。
米卫国查账是秘密进行的,他也是无意中有所察觉,怎么如今闹得常年在外跑销售的老李都晓得了?
后脚跟进屋的宋宏伟,听了一头懵:“查账怎么了?查账……”
他不笨,突然反应过来,震惊的看向宋团结。
宋团结脸上阴云密布,并不想儿子插手这件事:“你上楼睡觉,没你的事儿!”
宋宏伟朝前一步:“爸?”
“回屋睡觉!”宋团结表情狰狞:“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瞧瞧你没出息的样,给你安排的顺畅大道都能载跟头,给你找个姻亲你也把握不住,最后还得我擦屁股,滚,给老子滚!”
他上去就是一脚,将宋宏伟踢进楼梯间。
宋宏伟丢了面子,脖子涨红,飞速回了自己卧室。
宋团结这才喘口气,示意老李跟他进胳膊小书房,问清楚咋回事。
原来,宋团结和老李一直偷厂里货品卖,卖的利润拿出两成分给下面跑腿的人,其余的全进了两人腰包。
本来想在财务科找个自己人,结果小王那人鼻子朝天,根本不上套。
最后只能让宋团结内侄,就是管仓库的那个大张,在仓管这边多动脑子。
棉麻厂管理机制其实是有毛病的,好多做派还延续运动那几年,乱的一匹。
米卫国上台整治一番,好是好点,但老人的思维它一时半会转不过来,工作起来还是浮躁。
所以大张在仓库这边的账簿上动手脚,财务科一帮清高的人也不亲自下去检查,还真让他们钻了空子。
如今米卫国突然发难开始查账,明显是要堵这个窟窿。
老李不能不着急:“咱订出去的货都没经过厂里,说好的今天晚上来拉,这一查,咱可咋办?”
具体出货是老李操作的,宋团结还真不知道今天晚上要运出去一批货。
他最近两天,都在忙着烧账本,处理之前的首尾。
听到这种情况,宋团结急忙说:“停了吧,告诉那边,今天开始咱不再供货了!”
“那不行啊,钱都收了!”老李不同意:“你也分到手的,就那笔十万的款子,忘了吗?”
宋团结突然很慌,脸颊上的神经不受控制的跳起来:“那个,还没出货呢?”
十万块钱的款项,是九月初,老李用皮包装着,亲自交给他的。
宋团结盗卖厂里物资,一万两万收过,十万还是头一回见。
那么多的钱,他铺床上满满一层,睡在上面别提多舒服。
十万呢!
货出不去就得退回去,想想都肉疼!
宋团结舍不得。
他沉默了。
老李焦急:“您想个法子啊,晚上货肯定要出,但厂里那边……”
他想让宋团结拖一拖,做完这一把再收手。
宋团结:“……”
…………
文艺汇报演出,本来定在周末晚上。
但是早上八点半的时候,厂里突然决定提前到周六,说县里有会议,周末领导没空。
差个一天半天,舞台上的灯光和布置早就准备好,提前一天无所谓,周六就周六。
只是忙了办公室那群人,抓紧联系相关单位,提前将演出所需物品落实到位。
至于县里领导为什么没空,除了书记和米卫国,副厂长也不知道,纷纷猜测。
宋团结正好要要去拖住米卫国,听闻这个消息倒是暗暗高兴,因为文艺演出的时候,所有人的视线必定都在舞台上。
而仓库在棉麻厂最角落里,离舞台正好一个对角线,那边灯火通明,这边就暗夜寂静。
真是老天爷都帮着他,给他这么好一个机会。
为了更稳妥,一上班宋团结就去米卫国办公室套话:“老米,怎么突然提前,县里有什么活动?”
其实他问这个,都算多嘴了。
现在官本位思想特别严重,厂长和书记有什么活动,该你副职知道的肯定会通知你。
不通知你,就是不想你知道。
但宋团结一来仗着跟米卫国关系铁,没少打听事儿,这种情况不是一回两回,只要不涉及保密工作,米卫国一般能说的都说。
二来,宋团结想试探试探米卫国查到什么地步。
若是查的深了,暴露了他,米卫国那个暴脾气,肯定藏不住,那他今天别盯着出货了,赶紧跑路才对。
米卫国看着宋团结常年笑眯眯的脸,只觉着从来没见过这么坏这么虚伪的人。
上一任厂长,人家是从里到外都坏,不加掩饰,真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