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说何公公病了再合适不过。
很快小黄门便取了丸药送回,李玄愆给温梓童喂下后正好也到了启程的时辰,他便将她留在自己的马车里一路照看着。
温家的马车小,他的马车却是极为宽敞。一侧的厢椅便等同一张小床,温梓童这样纤细娇小的小身板儿正好可以很舒适的躺在上面养病。
李玄愆又将自己的绸靠软垫之类小心的垫在她身下,身上则帮她盖了一件狐皮大氅。隔一会便给她喂一点水润润嘴唇和喉咙,这一路近身照料的无比细心。
而温梓童这一觉也睡的着实是沉,直到晚上转入当地府衙歇宿时她仍未醒,昏昏沉沉的被几个宫人架着送回了房。
夜里李玄愆又不放心的去门外探望,自然是不便入屋,只召出贴身伺候的小宫女问了问情形,确定那药丸起效已有所好转后,才稍觉安心的回自己歇宿的院子里去。
翌日清晨启程时,李玄愆故意站在自己的马车下驻留,直到看见温梓童被小宫女搀扶着上了温家的马车,他才踩着步梯登上自己的马车。
如今人端坐在车内,脑中浮现的却还是方才看到温梓童的样子。她虽看上去还是有些病恹恹的,但起码比起昨日来要好上许多,脸蛋没那么红了,想来也不似昨日那样烫了。
只是她刚刚出来时连看都没往他这方向看一眼,这不禁显得有些无情。
就在遐思着这些之时,马车外突然传来何公公恭敬的请示:“殿下,”
李玄愆眼波微转,瞥一眼拉着帘幔的窗子,口中发出极随意的一声:“嗯?”
何公公特意踮起脚尖儿,使自己的嘴巴更靠近窗子一些,而后压低了声量禀道:“是温姑娘给殿下送来了一盅汤。”
何公公的话音儿还没落,那窗幔便被一只清癯冷白的大手自车内撩开。
虽已有意克制,可李玄愆眼中透中的急切还是未能尽遮,他目光快速在视线可及的地方梭巡一小圈,很快落在端着一个白瓷汤盅的小宫女身上。
这正是一直伺候温梓童的那个小宫女,原来只是她。不经意间,他眉眼中流露一丝失落,方才听到何公公话的一瞬,他以为是温梓童亲自来送。尽管此时平静下来很快又意识到她还病着,他如何忍心让她折腾一趟?
不管谁送,总归是她对他的心意。
想通此结后,李玄愆嘴角浮现出一丝浅淡的笑意,自然这笑意是因着不在眼前的人儿。
言语也是异常的温柔:“温姑娘让你来的?”
那小宫女连忙行礼应话:“是,温姑娘说昨日承蒙殿下的悉心照料,才可如此快的康复。但她又生怕殿下被过了病气,于是一早便劳烦了灶房,帮着炖了一盅虫草花百合乌骨鸡汤。说是对预防有益。”
李玄愆一直盯着那汤,听了这话更觉心中温暖,唇边那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也微微漾开,吩咐何公公:“接过来吧。”
随后又对着小宫道:“回去告诉她,我定趁热饮完。”
“喏。”
飘渺晨雾中,皇家车队匀速前行。
这边的天气虽已不似宣城凉爽,却较京城还是凉快了许多,尤其是早晚两头晨雾暮霭下最是沁凉。
车内的李玄愆双手抱着一盅热腾腾的鸡汤,缓缓送至唇畔饮下一小口,只觉鲜美又醇香。虽则他也知这鸡汤并非她亲手所做,可有她的心意在里面,便是这世间最完美的调剂,胜过宫中御厨无数。
宣孝帝一行一路晨起暮落马不解鞍的行进,比来时自然要快了不少,只用了短短三日半的时间便抵达了京城。
赶路虽有辛苦之处,但路上有了四皇子的照拂,调养也算得当,待回到上京之时,温梓童的身子已然尽好。
马车入闹市后行速渐渐放缓,温梓童便撩开帘幔打算看一看沿途的街市。毕竟离京一月有余,说不想家那定是假的。只是她看到的却是挤在街道两旁,翘首瞪眼瞻仰皇家车队归京的百姓。
庞大的皇家仪仗驶过,早已接到消息的宫中禁卫和府衙衙役拦着马车驶过的道路两旁,将百姓与车队隔离开来。马蹄嘚嘚的敲击着地面,加之数十辆马车车轮的辘辘声,声势浩大。
温梓童这才意识到伴着御驾回京自然是这幅场景,于是她兴致缺缺的将帘幔放下,重新端坐好。
约莫又行了半柱香的路程,突然车队停了下来。温梓童算着这时辰显然是未到皇城的,于是她再次将帘幔撩开,看向外面。
这边已过了街市,围观的百姓也没先前那样多,只零星三五成群的人站在路边,只是大家的神色并不怎么好看。脸上带着明显的怒容。
她微微翘首出窗,顺着这些人嗔怒的目光向前方看去,竟见远处当街跪着一人。只是隔着十来辆马车的距离,又看不太清。
难不成是有人拦路告御状?
这念头才打心底闪过,温梓童就听到近处的几个百姓愤愤不平的交谈:
“你说这平阳侯监修的宿州水利出了这等祸事,皇上会如何判他?”
“哼!虽说宿州连下了几日的大雨算是天灾,但若不是那水坝被冲垮,洪水顷刻泻入下游,又怎会死这么多人?要我说这人祸大于天灾,不知这平阳侯从中贪墨了多少昧良心的银子!重判!一定得重判!”
“就是,宿州死了那么多百姓,岂是他在这负荆请罪就能息事宁人的?”
……
后面的话温梓童没再听清,但她已大致清楚发生了什么,以及跪在远处的那个人是谁了。
宿州洪灾?这事上辈子并未发生过。一时间她六神无主,惊疑不定,即便并未想通什么,可她的脚还是不由自主的跳下了马车,急步往父亲的方向赶去。
而紧随在宣孝帝御辇之后的马车里,李玄愆也正因不知外面发生了何事而隔窗问何公公:“为何停车?”
“回殿下,是……是……”何公公看看前面的情形,不免面上犯难。他自是知晓自家殿下对温家姑娘心意的,如今看到平阳候就跪在前面,他一时也不知这事该如何回禀。
正拖着长音支支吾吾的时候,何公公突然被一个外力猛地撞了一下,不由得往前一个趔趄显些撞到马车上!
他撑眉怒眼的转头看撞他之人,却立时回怒作惊:“温姑娘?”
然而温梓童半个眼神也顾不上分给他,刚刚擦肩而过时不小心撞到了何公公,却全然无觉,只顾着继续往父亲身边去。
车内的李玄愆倒是将刚刚何公公这一声“温姑娘”听进了耳中,反应极迅速的一把扯开帘幔向外看去,恰巧看到一抹粉裙飘过窗前。
“梓……”他张了张嘴,却也只发出旁人听不见的一个声音,随即便将后面的字咽下,不由分说的打起幽帘跳下马车。
刚刚温梓童是跑着闪过的,显然是遇到什么要紧之事,故而他下车时并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只知温梓童很着急。直至下车后才看清,平阳侯就在父皇的马车前面跪着,身上绑着荆条,俨然是来负荆请罪的。
温梓童跑到父亲三步远的地方停下,怔怔的看着父亲却一时忘记了该问什么。李玄愆也大步上前,在她身后站定,端了眼平阳侯。
平阳侯已不知在大太阳下跪了多久,整个人蔫蔫的耷拉着脑袋,甚至看不出他是否知道圣驾已到眼前。
看他这副样子,李玄愆也不忍问他,便转而问一旁的禁卫:“发生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