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芙本以为是张踏头上的发鞭作响,怎料得来人身上,从头到脚一片湿漉漉,他乌发凌乱贴在脸上,狼狈至极,正是张踏。
他头上的发鞭依然被他缠在手腕上,不曾发声,而那些铁链哐当之声,发于押解张踏的梅花墓宫人之手,可想而知,那些枷锁是刚刚卸下来的,可见张踏手脚无力,疲乏的样子,祁芙便知张踏原来是在水牢被浸了六日,起初为了避嫌,并不曾去看,不由得怒从中来。
北祁上下,谁人不知张踏的地位,如今案子未查实,审未果,已将张踏羞辱折损至此,明摆着是要与青峦宫结梁子!
追究刑罚这事,当下又责不到梅花墓里,本就是个这样的地方,然可见fēng • bō必起于内宗,还有羽化斋跑了的那些死士,祁芙疑上心头。
人数已齐,郎莞问道:“传言从何处起?”
罗云杉为维护罗止员,道:“数月前,凤衣小姐自罗氏借用数十名死士,经多方查访,用于羽化斋守斋之职。”
郎莞:“那与讹传何干?”
罗云杉言下直逼祁琳,已是大大的不敬,他虽是直言,此刻也是捏了一把冷汗,缓了一瞬,道:“正是这些死士于六日前夜里,回禀道羽化斋有重大惨事,才至今日外头非议不断。”
郎莞:“这便是了,原来是从你罗氏门下传扬出来的。”
罗云杉岂能认罪,道:“当时罗氏不敢造次,是以上报梅花墓,请求查实,罗氏确实有怠惰之责,没能封锁住消息,但那些死士也已自刎谢罪,若论怠惰之责,却也非罗氏一支。”
郎莞听得此话,他是要往梅花墓推却责任,郎莞非但不气愤,反倒一瞥之下,以质问眼神扫过梅花墓众司查使。
方才被祁芙瞪了一眼,吓得几分畏缩的那个人,依旧有些畏缩,这时更不想开口,他稍往后退了退,激的他身后那人起立,可见起立这人一身蓝衫,额发负面,以前从未注意过,想来在梅花墓的职分也低,他声音有些沙哑,道:“当夜长小姐正在风鹿台欢庆,想是人多口杂,梅花墓一时不敢惊扰,是以派了几员人马,前去羽化斋访查,也并没有肆意宣扬这些,何况羽化斋空无一人一畜,梅花墓的宫人,又能传出什么呢?”
他斗胆,撇的倒是极干净的。
祁芙愤然:“既然无一所获,为何要到青峦宫提人?”
蓝衫司查使一顿,道:“是先去提的人,主母明鉴,若说传言是子虚乌有,却不见得。”
郎莞:“梅花墓既然查访过了,又无所获,自然是子虚乌有,这其中必有人在兴风作浪。”
蓝衫人:“当夜梅花墓并不是没有寻长小姐,而是各宫都找不到诸位尊主,无奈之下,听得有人在羽化斋见到过张踏,是以才抓了人。”
众人深谙水牢的滋味,浸泡折磨六日,想来都是难熬,见了张踏皆是眉头一锁。
张踏已是一脸的憔悴倦怠,了无生色,他抬眼见座上是祁芙和主母,他目中才回了一些神色,他这一跪,跪的相当的有力,祁芙看的于心不忍,张踏必然是下了代罪的决心,如今看见生机,才提起了几分力气,梅花墓对张踏有愧,是故无一人敢与之正视。
郎莞越是见得梅花墓心虚,越是不好在明着打压了,若是梅花墓字正腔圆,她也好驳判,但如今梅花墓口中无词,并无实据,但求个事情清白,叫郎莞对孩儿们这一颗偏袒之心,难以言说。
何况一朝天子一朝臣,梅花墓虽然刚刚下放到祁芙手里,也已是她的人臣,即便行为一时非人臣之举,郎莞毕竟是外人,不好严厉惩处,这其中的火候,实是难以拿捏。
郎莞温而不怒,俯瞰所跪的这些人,右侧梅花墓诸人最为冷寂,左侧罗氏有几分躁气,想来也是必然,罗氏是昭穆之师的入室弟子,总要顾忌些师门的门楣。
居中跪的是张踏与邬明尧,郎莞久视他俩,渐渐神色飘虚,竟不是在望他俩,而是出了神。
郎莞缓道:“梅花墓与罗氏请起。”两方闻声起立。
郎莞:“两宫都是旧人了,今日若有不服我的,大可不必在此。”
闻此,自然是无人敢退出,众人屏气凝神,不敢多言。
郎莞:“第一,既是服我,那便服我今日审判之果,其二,既是服我,那便不可欺瞒取诈,据实以禀,其三,今日既是服我,明日亦是,若有异心,他日在背后非议,自咎其罪!”
众人听得教训,自然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