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不禁下雪了,还降温了,除了孩子们在外边玩雪,大人把雪扫出个道来就进屋取暖了,江奶奶看着屋里头人头攒动,头一次觉得自己可能是老了,心太软,怎么就把这俩货给留下来了?
这俩可真是两口子啊,虽说刘鹏还是不肯原谅江蓉,可他吃起东西来真不慢,李金霞早上拿了几个红薯给江奶奶放到她这边炉子上,味儿刚出来刘鹏就拿了一个,蹲地上吃了起来,江蓉赶紧拿江奶奶的大茶缸给刘鹏端了碗水。
江奶奶有心想阻止吧,又懒得说话,多江蓉三个人,那都是亲的,这又多了个碍眼的刘鹏,这年可怎么过啊。
可刘鹏要真是犯了法,赶出去也有个理由,现在过了一夜,再下着雪往外赶街坊邻居真会讲究的。
江文见老妈犯愁,还以为她是怕管这四个人的饭,干脆说:“不用等着三十了,今天咱们就一起过,这都年根子底下了。中午咱们炖家雀吃,妈,你不是最爱吃了吗,一会儿,我去叫江武。”
要过年,大人们不管心里怎么想的,面上也都装出一派和谐来。
等江武来时又是大白馒头又是肉的端过来,江奶奶诧异的看看小儿子,往年过年两家也是凑一块,不过都是吃老大家的,今年这江武居然舍得拿东西过来,真是稀罕事。
江奶奶本想说一家人不用这么生分,但见李金霞高兴的一把接过来,也忍着没说什么,这次不只是老二家那五口人,还有江蓉家四口人呢,大过年的还能饿着他们不成?
她把江蓉叫过来,“雪化了不管出不出正月,你们就都给我走。”
江培培去公社给老赵打了个电话说不去拜年了,等雪化了再给他送东西。
刚回来就见江奶奶在跟江蓉说话,她就在一边说:“奶,总在地上睡,刘东他爸准得风湿,我看你带着我堂姑去跟支书说说呗,让他们先住江大伟家的房子,反正被褥他们都自带,给点煤给点粮食就成。”
江奶奶还没说话呢,江蓉就赶紧道:“那怎么行,大过年的,我们能苦着,可孩子不行啊,就在家里挤着吧。再说要是别人家看见了不得说我伯娘吝啬啊,侄女回来了都不让在家住。”
江培培还想说什么,被李金霞拉出去了,“行了,你这孩子怎么总想管大人事,就让他们住吧,大过年的。”
早上扫雪的时候李金霞已经把家里的钱拿去了跟她关系不错的刘婶子家,此时自然是不再担心这两口子偷钱。
江培培叹口气,‘大过年的’这借口实在是让人无力反驳啊。
看来在大人眼里,江蓉这两口子的糟心事不算什么,不然跟这两人一桌吃饭都膈应。
更膈应的是,刘桂花也带着孩子来了。
大过年的嘛,有什么错都等过了年再说。
于是晚上吃饭时大家都挤在一起,江培培家六个人,江武家五个,江蓉家四个,再加上江奶奶,十六个人分两桌都不好站下。
江武刚要回家去拿他家的桌子,就听江奶奶说:“搬桌子也放不下,还是让男人跟孩子们先吃吧,就跟吃流水席一样。”
李金霞刘桂花江蓉居然都没意见,江培培能说啥啊,重男轻女这事江奶奶就没变过,可江文江武一个爸一个叔,她没得说,那刘鹏算个什么东西,要第一桌吃饭?
她又想插嘴,李金霞拽她去端饭。
麻雀炖白萝卜,早就拌好的凉菜,煮了一锅红薯,一人一个白面馒头,玉米碴粥,样数不多,好在量大,管够。
江培培让李金霞一样分了一半端上桌,别的先在大锅里热着,免得等到她妈吃的时候都是别人口水还是冷的。
桌子放下,饭端上来,江培培发现男人跟孩子先吃也坐不下啊!
三个成年男人,九个孩子呢。
却听江奶奶在她屋里叫她,“培培,过来跟奶奶推牌九。”
然后江培培才发现,江奶奶说的男人跟孩子是男人跟男孩子!
江永富三兄弟跟刘东都已经坐桌上了,刚能dú • lì吃饭的,小江材也乖乖坐在江文身边。
育育江仁跟小西都在屋里陪江奶奶推牌九呢。
江培培在心里默念,草真的是一种植物,大过年的,我真的不能过去掀桌。
当然了她不是怕挨骂,她是怕掀了桌,搞一团乱,还得她妈李金霞收拾。
“妈,我都要饿死了,这麻雀我跟铁蛋儿捉了一上午呢。”
李金霞还没说话呢,江文叫她,“培培饿了就先过来吃,坐小材这儿,他坐这儿光玩筷子。”
江奶奶张张嘴,想说什么还是忍住了,毕竟这家里培培是不一样的,不光挣来了钱,还给江家门里添了光。
江培培看了那桌男人一眼,一点也不想过去吃。她根本不是想争谁先谁后,是这事吧,太刺眼了。
“奶,我都闹不清我到底是大人还是孩子了,你们要我懂事的时候就说我不是小孩子了,吃饭的时候就又把我归大人了?也行吧,我跟育育算是大人了,可小仁也不是孩子,您怎么就不敢直说让男人跟男孩子先吃啊。”
江奶奶没想到就这么点事江培培还要计较,男人是天,是家里顶梁柱,她当媳妇那时候,女人都不上桌的。
再说这不是一桌占不下嘛,男的先吃怎么了?
不过江奶奶想起村里墙上到处刷着生男生女都一样的标语,她这话还真不敢出去说。
可在这家里,她没顾及,“我怎么就不敢直说了!都是自家人,吃个饭还计较,急什么!少了谁的也不可能少了你的,你爸那不叫你过去吃呢吗。”
江培培哼了一声,“这边屋里有味,育育,咱回自己屋吃吧。”
十来个人挤着,冬天屋里又不透气确实空气不好,江培培直接找了篮子,把馒头红薯都放进去,粥灌进暖壶里让育育先拎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