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延欣没有理睬老马的絮絮叨叨,走到王怀敏的身边,放下篮子,对他说:“敏儿,起来吃饭。”
王怀敏躺在一堆稻草上,将康延欣送来的被子丢在一边,蜷曲着身子,听见康延欣和老马说话,却装作睡着了,什么都没听见。
康延欣又说:“敏儿,快起来吃饭。”
王怀敏依然不动。
康延欣说:“敏儿,我知道你醒着,不想跟我说话,不说话就不说话,饭总是要吃的。”
王怀敏坐起来,说:“我不吃,你拿走。”
康延欣说:“敏儿,我知道你有怨言,你恨我,可这不影响你吃饭呀,你可以跟我过不去,但你不能跟饭过不去呀,你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跟我吵架,跟我怄气,你总不能,就这样躺着自己跟自己怄气吧。”
王怀敏一直扭着头,不看康延欣,这会儿回过头,看了康延欣一眼,随即低下头,眼眶湿润了。
面对康延欣,王怀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对她毫无恨意,有的只是一种依赖,一种信任,甚至还有一份眷恋。
可是,她突然变成他父亲的妻子,自己二娘,王怀敏怎么也接受不了,这个夺走父亲的人确实那么慈善,跟自己的娘一样——不错,有那么一些时候,他恍惚间,就觉得她是自己的娘,自己不是在契丹大营里,而是在家里,在母亲的身边。可这些在昨晚被粉碎了。
但是,他对康延欣依然还有一份依赖,就在她来这里的前一刻,他还想着她,希望看到她,这让他很痛苦。他恨自己太没用了,他决定再不吃她送来的东西。
王怀敏说:“我不饿,你把它拿走吧。”
康延欣说:“也好,你不吃,那就给你马叔叔吃,马大哥,我还有事,你吃了饭,把饭碗收到一边,我等一会儿来拿。”
康延欣说罢,给老马使了一个眼色。老马会意,说:“公主去忙,这里有我,会收拾好的。”
康延欣走出牢房,记起了皇太后让她陪她去看望受伤军士。听说萧婉容近来太累,已经病倒了。康延欣便快步去了萧绰的营帐。
王怀敏眼角的余光一直没有离开康延欣,当她走出牢房的一瞬间,他的心咯噔了一下,有些紧张起来,担心她从此不会回来了。他想跑过去拉起她的手,紧紧不放,就像小时候拉着母亲的手不放松一样。
他目送着康延欣走远,消失,当康延欣的身影走出他的视线的一瞬间,他终于忍不住哭了。
老马惊慌地问:“怀敏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想娘了?”
王怀敏不说话,拿起一个胡饼啃起来,也不管泪水滴在胡饼上。
老马说:“你要是想娘,就跟你父亲说,让他放你回去。”
王怀敏只是点点头,仍然什么也不说,啃着胡饼,也许太急了,呛住了,咳了半天,满脸通红,出了一头大汗。
老马说:“你慢点,小心把伤再咳出毛病了。”
王怀敏确实感到胸部伤口隐隐有些作痛,便躺了下来,让老马给自己盖上被子。
老马看了王怀敏一眼,拿起被子给他盖上。
昨天,他们从王继忠那里回来,王怀敏就一直睡在稻草上,不肯盖被子,因为那是康延欣送来的。怎么现在又要盖上呢?老马摇了摇头,拿着胡饼吃起来。
老马一边吃一边唠叨:“怀敏,不是我说你,你对你爸爸好一点,他现在在这里当大官,你今后还要靠他,有他在,就没有人欺负你,对不对?不然,不光受欺负,连小命都保不住,那些契丹人杀起人来,真是凶残,想起来就害怕。”
老马说到这里,声音都颤抖了,连胡饼都吃不下去了。
王怀敏看了老马一眼,见老马也在抹眼泪,这让王怀敏很是吃惊,因为老马的生活中从没有伤心二字。
王怀敏说:“马叔叔,你想到了什么?这么伤心?”
老马抹了一把眼泪,说:“我想那天早晨如果我死了,会是怎么样?是谁救了我们?我要感谢人家。”
王怀敏说:“原来你在想这些呀,你想怎么感谢人家?”
老马说:“我还没想好,还不知道是谁救了我们呢。”
王怀敏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胸前,眼睛望着牢房上面粗大的木头。
“救我们的人是不是你爸爸?”老马说。
王怀敏说:“不是的。”
“为什么不是他?”
“那天他也被关在牢房里。”
“你爸爸也被关在牢房里?”老马惊诧地问。
“是的,就关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
“你爸爸为什么也被关进牢房里了?”
“那天他为了见我们私自出营,被发现了,就被关起来了。”
“这么说你们都冤枉你爸爸了?”
王怀敏叹息道:“想起来,他也是很苦的,不过最苦的还是我娘,他在这里还有二——姓康的照顾,我娘呢?就一个人,还天天想着他,她的苦谁也解不了。”
老马说:“依我看,这都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