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于茂朝站起来,康延欣将手里的包裹塞进他的手中,他拿着包裹,恍恍惚惚,一副在梦中的模样。
萧绰说:“张俭,你是来接朕的吗?”
张俭说:“是的,梁王得知皇太后回来,派臣先来迎驾,他随后就到。”
萧绰说:“南京城现在怎么样?”
张俭喜悦道:“南京城现在已经炒上天了。”
“嗯,这是什么话?怎么叫炒上天了?”萧绰不解地说。
张俭说:“太后,这是老百姓的话,具体是什么,臣也不好说,大概就是说人们高兴得不得了,反正,整个南京城都被欢乐包围了。臣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从来没见过人们这么高兴。”萧绰高兴地说:“是吗。”
张俭说:“是的,臣出来的时候,南京城内已经开始搭建彩门,鳌山,城里披红挂彩,比过节还热闹。”
萧绰皱了皱眉头说:“那得花多少银子?”
张俭说:“都是老百姓自己干的,他们说和约签了,今后不打仗了,花这点钱不算什么。”
萧绰问:“梁王怎么样?”
张俭说:“梁王很好,现在,在南京等楚王和皇妃、公主以及王公大臣,等他们来了,一起前来迎驾。”
萧绰说:“皇后怎么样?”
张俭说:“自皇上南征以来,皇后一直住在西山。”
“一直没有回南京吗?”萧绰说。
“是的,皇后喜欢清静,一直住在山上,梁王不时派人送东西上山。”
萧绰叹道:“她的心结还是没有解开呀。”
张俭低下头,痛苦地说:“听说皇后还在绘制释迦佛塔图。”
萧绰说:“那是她的梦想。”
张俭看了看韩德昌和王继忠,说:“皇上没有回来吗?”
王继忠说:“皇上走的是另一条路,说不定这时也回来了。”
韩德昌说:“应该回来了。”
韩德昌说罢,看了看萧绰,说:“臣看太后有些累了,回行宫休息吧。”
萧绰看了一眼韩德昌,说:“确实有些累了。”
康延欣连忙上前,扶着萧绰站起来。
张俭说:“臣送皇太后回宫。”
萧绰挥手道:“你不要送朕,带着鲜于茂朝到榷场去,看看那里的交易如何?”
张俭送萧绰出了营帐,便和鲜于茂朝去了榷场。
萧绰带着康延欣,韩德昌,王继忠回到了行营。
在路上,王继忠就开始埋怨康延欣了,说:“延欣,你也太胆大了,怎么让太后去那种地方?”
萧绰说:“是朕要去的,不关延欣的事。”
王继忠说:“怎么不关她的事,这事多危险,榷场里那么多人,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萧绰说:“出什么事了?这不是没出事嘛。”
王继忠说:“这是侥幸。”
萧绰说:“继忠,你是太小心了,我们都是花了妆的,没有人认出我们。”
王继忠说:“你们那也叫化妆,你们装什么不行,偏偏装成村妇,明眼人一眼都可以看出来,你们没有一点村妇的样子。”
萧绰说:“怎么看出来的?”
韩德昌说:“有那么白净,高贵的村妇吗?”
萧绰看着康延欣,大笑道:“没想到我们俩苦心想了一夜的办法,竟然失败了。”
康延欣看了看王继忠,说:“皇太后,臣确实太大胆了,险些犯了大错。”
萧绰笑着说:“别听他的,朕今天很高兴,没想到,做生意还这么好玩。”
王继忠和韩德昌对视了一下,都苦笑了。
这次做生意的体验,让萧绰的活力被激发了,她像变年轻了许多,脸上总是布满笑容。
本来这次南征,最终达到了和平的目的,这是应该令萧绰高兴的,但是,其中的艰难严重地摧残了她的健康。那些日子,她目睹了太多的伤亡,成堆的尸体令她怵目惊心,令她悲痛,令她忧愁。各种不利的战报又让她夜不能寐,心惊胆战。商谈和约一波三折,迟迟不能签定。几十万大军如同坐在风雨飘摇的船上,随时有倾覆的危险。所有的一切,都压迫着她。她苦苦地支撑着,力挽狂澜,她太累了,性格也变得孤独,压抑。
虽然,她也为和平的到来由衷感到高兴,可就是提不起兴致,渐渐地像变成了一个局外人似的,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对大臣的提议,先是很感兴趣,可转眼间,兴趣没有了,像山洪一样退去了。
可是这次她与康延欣一起摆摊的事,却她她津津乐道,说过没完没了。
她神秘地对韩德昌说:“告诉你,这个主意是朕想出来的。”
见韩德昌没说话,萧绰又说:“怎么?你不相信?康延欣当时还不敢呢,王继忠挺讨人厌的,胆小的很,不让朕去榷场。”
韩德昌说:“王继忠是对你好。”
“对朕好?是的,是对朕好,可是朕可以化妆呀,朕有的是办法。”萧绰洋洋得意地说,“你们说我们装农妇不像,朕倒觉得很像的,延欣为了弄那些衣服头巾,可花了不少心思。”
韩德昌说:“花了再多的心思,还不是被人家抓住了,我真是想不通,你们连一支金钗值多少钱都不知道,竟然出去卖货,真是胆大。”
萧绰竟然大笑起来,说:“是啊,你说我们是不是了不起?”
韩德昌立即揶揄道:“了不起,很了不起,幸亏你们遇到的是鲜于茂朝,若是别人,早把你们这些东西,骗走了。”
萧绰说:“这有什么,一回生二回熟嘛,下一回就知道怎么办了。”
韩德昌睁大眼睛,说:“你还想摆摊?”
萧绰说:“怎么?不行吗?下一回我们俩摆,怎么样?”
韩德昌说:“我看你真是上瘾了,国家大事不管了?”
萧绰悄声说:“朕已经想好了,这次回去后,就把政权交给隆绪,朕就出来摆摊。”
韩德昌注视着萧绰,只见她脸庞红扑扑的,眼睛发着亮光,满怀憧憬的样子,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心想:这一定是中邪了。
确实如此,次日,萧绰又把康延欣召来,拿出许多东西,让康延欣和她一起出去,拓展业务。
康延欣听了,连忙摇头。
萧绰问:“怎么?生意不做了?你可是说好了的一起做生意的,一起赚大钱。”
康延欣没想到萧绰竟然真的要做生意,这让她惊骇不已,这不像皇太后的性格呀,她一样是那么稳重,理智,从容不迫,今天,是怎么了?如果说,昨天出去摆摊是出于好奇,想玩一玩,但是今天,她又要出去摆摊,难道她的好奇心还没有得到满足?
康延欣看着萧绰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康延欣觉得自己错了,皇太后可能有什么不对了。
于是,康延欣对萧绰说:“太后,我们今天还不能出去摆摊。”
萧绰说:“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摆摊?难道还有人来抓朕?朕倒要看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康延欣忙说:“不,皇太后,谁也不敢抓我们,只是我们要在摆摊前,先弄清这些东西到底能值多少钱,这样,我们才不会吃亏。”
萧绰说:“说的是,那你就快去打听,早点回来,好出去摆摊。”
康延欣出了行宫,连忙回来把萧绰的情况告诉了王继忠。
王继忠听了,大惊,急忙来见韩德昌,问起了皇太后的情形。
韩德昌忧虑地说:“皇太后昨天十分亢奋,一直不断地谈起做生意的事,还要还政皇上,自己专门去做生意,你说怪不怪?怎么突然对做生意这么感兴趣呢?”
王继忠说:“大丞相,我们不能在这里待了,必须立即启程回南京。”
韩德昌看着王继忠,点了点头。
队伍启程了,萧绰问:“为什么这么急就走?”
韩德昌说:“梁王来信了,楚王和众臣已经出发了,迎接皇太后来了。”
韩德昌说罢,扶着萧绰上了车,萧绰刚刚坐下来,突然,又站了起来,说:“不行,康延欣去打听价钱,还没有回来,等等她吧。”
韩德昌笑着对萧绰说:“太后放心,康延欣很快就会回来的,我们在前面走,她很快就会追上来的。”
萧绰若有所悟,说:“那就走吧。”
韩德昌对萧绰笑了笑,说:“太后,出来这么久了,梁王,楚王公主他们一定都很想念你。”
萧绰笑了一下,说:“是吗?”
韩德昌说:“太后是不是也想念他们?”
萧绰看了韩德昌一眼,说:“朕想念他们?哦,对,朕是很想念他们,是的,想念菩萨哥,还有耨斤,耨斤还怀着孩子,还有几个月就要生了。”
萧绰好像在使劲地回忆着,努力地把遗失的东西找回来。
韩德昌看着,既吃惊又心痛,不知不觉地抓住了萧绰的手。萧绰的手哆嗦了一下,抬头看着韩德昌,然后,一把紧紧地住他的手,紧张地说:“德让,抓住我,不要放开。”
韩德昌紧紧抓住萧绰的手,说:“燕燕,别怕,我们已经回来了。”
萧绰将头靠在韩德昌的肩上,说:“朕不是害怕,朕只是担心,朕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韩德昌安慰道:“你是太累了,休息几天就会好的。”
萧绰说:“是吗?朕近来总是做梦。”
韩德昌说:“太后都做些什么梦?”
萧绰说:‘总梦见你要离开朕,朕要抓住你,却怎么也抓不住,你越来越远任凭朕怎么喊,都没有用,德让,你不要离开朕,不要离开朕。’
萧绰说罢,伸出手臂,将韩德昌紧紧抱住了。